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桶里蔓延开的腐烂臭味熏得人意欲作呕,耿芝面无表情地把打印好的规划书一页一页撕碎,扔进去。

然后他伸手,拦了一辆计程车,直接赶回了飞机场。

夏天又到了。

他们却已经分手了。

林与鹤听完耿芝的简述,拧着眉心沉默了好一会儿。

耿芝知道他短时间内消化不了这么多的情感信息,哪怕是耿芝自己,也想了很多年才明白过来。

“那时候我太年轻,不懂。”

他抬指搓了搓鼻梁,说。

“我不知道他承受着什么,光是走近我,就耗费了他太多力气。我们原本的交际圈截然不同,他之前被排斥嘲讽过很久,很不喜欢那种场合,但是和我在一起,他每天都会见到曾经的那些人。”

爱情可以跨越家世的隔阂,却也必须经受家世差别的考验。耿芝从小在众星拱月的环境中长大,没人会想不开对他不客气,方木森却不可能有这样的待遇。

趋炎附势、曲意逢迎,方木森面对的是比以往更甚百倍的曲解恶意,最让人难过的是,他甚至无法反驳。

因为最初那并不单纯的靠近。

“我想得最多的,是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但是那年暑假我回国,有次心情不好喝多了,电话打到了他那去……他接了。”

那次其实是耿芝被坑了,外面疯传他恢复单身,酒里就被加了东西,有胆大的人想钓他。耿芝察觉到了不对,却已经晚了,他强撑着理智拨出了一个号码……又或者那时候他已经醉得彻底,才会给方木森打了电话。

而方木森居然也真的来接他了。

人群拥挤的酒吧,斑驳明暗的光下,驻唱歌手的音乐声嘶力竭,方木森对着那群态度蛮横不肯放行的人,只平静地说了一句话。

“我是他男朋友。”

耿芝分手的事已经传了很久,但谁也不敢一口咬定,毕竟耿芝自己从来没有表过态,朋友问起时都闭口未提。

方木森的话一时之间把在场众人震了一下,所有人都知道耿芝有多护短,更清楚耿芝为了这个恋人能做到什么地步。

所以最后谁,也没敢拦他们。

方木森自己把趴在他肩膀上、醉得眼睛都睁不开却死活不肯松开一点圈着人力度的耿芝给带走了。

“我醉得厉害,那时候已经不清醒了,只知道一直抱着他。那一晚我才知道,他有多喜欢我。”

那晚的记忆被酒精冲刷得模糊不清,能记下来的只有耳边带着鼻音忍着痛的、被重复了那么多遍又隐藏了太久的低语。

“我喜欢你。”

耿芝张握了一下手指,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说。

“第二天我醒来,他已经不见了。之后,我们就彻底地分开了。”

林与鹤听得有些疑惑,为什么确定了心意,还会分开?

他问:“后来你去找过方大哥吗?”

耿芝说:“我去过很多次。”

醉酒的那一夜彻底改变了耿芝的想法,他决心重新把人追回来,打定了主意要把两人之间的阻碍完全消除。

但等真正去做时耿芝才发现,实际操作的困难,远非是一册册精心装订好的规划所能解决的。

耿芝到底还是太年轻,人生前二.十.年顺风顺水,他受足了家庭的荫蔽,到这时才发现了违抗父母究竟有多么困难。

别说说服父母同意他和同性结婚,就连不借助父母势力给陈家帮忙,仿佛都难如天方夜谭。

那段时间,耿芝头一次如此密集地交际、忙碌地工作、不要命似的参与各种酒局,只为了那些听了耿父口风的人别去为难陈家,弥补早该为了方木森而给予陈家的帮助。

耿芝这时才回想起来,方木森最初被陈家以打好关系的名义送到他身边,可是两年那么长时间里,方木森却从未有过任何索取。

不管是为陈家,还是为他自己。

有求于人的酒局不可能再像之前宴请耿芝的聚会一样,说不出的身不由己,酒精的麻痹也会让耿芝回想起酒吧那一天,那个晚上。

后来已经分不清是应酬还是酗酒,最后的结局就是耿芝因为过量酒精,患上了急性胰腺炎。

当时耿芝虽然已经把外场的事务处理得近乎稳妥,他和家里的关系却还是剑拔弩张,耿父和耿芝一样是暴脾气,甚至指着他的鼻子骂出了断绝父子关系的话,直到耿芝急病住院,耿父才终于改了口风,不再如此强硬。

“那时候,我觉得陈家和我们家的事都处理好了,我也终于有了信心去找他复合。那是我第一次去找他谈。”

耿芝说。

“他没见我。”

“他似乎……不怎么想谈恋爱了,”耿芝想了想才说。

“后来大一开学,再去找时我就没和他说,想悄悄过去,直接当面拦住他。”

结果耿芝真的看见了方木森,在校园里,和同学一起。离得远,耿芝没能听清他们在聊什么,只遥遥地看见方木森笑了一下。

九月,夏日已近尾声。季夏的清风里,穿着白t牛仔的男孩神色轻快,开心又耀眼。

和当初在宴会上、在辅导机构里被冷落被排挤的沉默模样,迥然相异。

“他原本就该发光,会吸引所有视线——如果不是待在我身边被压抑。”

耿芝第一次对复合的想法产生了动摇。

“之后我又去过几次,都没有告诉他。不过小森很敏锐,次数多了他就发现了。“

“后来渐渐的,我也就没再去了。”

林与鹤短短地呼了口气,消化起这个复杂的故事还是有些超负荷,他问:“那这次呢?你怎么又决心要追方大哥?”

“一方面是我父母那边完全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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