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2)

“先歇着吧,晚些来看你。”

他拍了拍衣服上久坐压出的褶皱,出门去见着位驼着背的老郎中,正收拾着药盒子,约莫是秦泷新请来的。桃李不通药理,对着青蓝那副惨白模样,心里发慌,实在不知道他到底如何了,正好上前问问:“屋里头那位,郎中瞧过,现下身子如何了?”

老郎中回头道:“夫人仁心,小娘子身子好,往后会康健的。只是受了次大惊,这孩子摇摇荡荡的,耗了小娘子气血,不一定能保住。却看要不要保了。”

桃李皱着眉头。

“他的意思呢?”

郎中愣了半晌:“小娘子自然是想保的。”

桃李想起自己,曾同青蓝说过喜欢他挺着肚子的模样,心下有些酸涩。

哪里是喜欢他挺着肚子的模样,不过是喜欢他,所以他什么模样都觉得可爱罢了。

“也罢,这到底是他的骨血,能保就保。”桃李语毕,又不放心,特意嘱咐了几句:“只是安胎的药,若是温和的就调些,倘若实在过于霸道,便不要用了,尽早帮他流掉,免得损血过多。孩子掉了还能再有,千万先紧着他的身子,别留了什么后遗症。”

那老郎中便有些讶异地看着桃李。

都说秦家的新妇模样漂亮,人也得体,肚子却不争气,千娇万宠的,可就是总不生儿子。便拉拢了这屋里人,是要拿他的肚子来替自己生儿子的。未承想,这夫人竟是真的对那小的上了心。

一时间感慨万分起来。

“人命关天,老夫不会草率。”

桃李去找秦泷时,却扑了个空,问了才知他又出去了。

秦泷确是不在府上,正坐在酒楼外头喝闷酒。

“爷,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进来喝罢。”

老板看他神色有异,禁不住出声提醒道。

秦泷掀了帘子进去。

这几日又是办酒席,又是青蓝受伤,他忙得分身乏术,心中无数烦闷无处排解。病里的青蓝惯来隐忍,眼神乖娇,从不抱怨,他待在榻边久了,什么事情都帮不上,反而别扭。可是秦泷仍记得那日青蓝从祠堂里出来时,包着满额头的血,瞪过来的目光里又狠又绝望,又教他陌生。他从前喜欢青蓝,喜欢他乖柔,喜欢他漂亮体面,那喜欢浅薄至极,皆因青蓝温顺,从来少看了他原本的神色。突然桃李来了,青蓝于是活生生起来,连面具都懒懈得带,突然从不知苦的花儿,变作个会哭会笑,惹人疼怜的美人。

秦泷心里乱得很。他有时嫌青蓝木,现在又怪他把笑给了别人;有时欣赏他隐忍,如今又后觉他不过是疏离过头。青蓝这人,竟是在他这儿,进也是错,退也是错了。

隔壁的厢房突然就是一阵搔乱。秦泷难得来一次,就看见那头有人踩着个送酒男孩儿的手指,大声谩骂。

他分神过去,才知是男孩儿初来乍到不懂事,把送客人的酒弄错了顺序。那客人向来刁蛮,专以折辱美人为乐,把男孩儿身上素白的衣裳都踩成花衫。

老板道:“唉,小荆才来第二天,毛手毛脚的。”

秦泷知道他是怕事不敢出头,于是上前去把客人别开:“公子有话好说。”

那人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才见自己厢房外跟了这么多人来,又有些下不了台阶,踹了那男孩儿一脚:“没用的东西,送酒进来不带门的么?”

秦泷笑道:“他既是才来,自然什么都不懂,就不要同他计较了。老板,给客人上他要的梨花白,算我请的。”

客人嗤了一声,把男孩儿放走了。“还真是怜香惜玉啊。”

秦泷为此破费了一把,却并不十分郁郁,吃完酒往门外走去。

却被之前那男孩儿叫住:“——恩公!”

秦泷回头,看见小荆。没承想,竟是个生得标标致致的美人。

“还未知道恩公名字。”

秦泷觉着有些好笑,他风流惯了,街上的美人,哪个不晓得他的名号。

“怎么,不晓得我么?”

小荆瞪大些眼睛。他眼睛长,是一副狐媚相,却似乎是没怎么见识过世故的,神态也显得痴憨:“我当真没见过恩公。”

“从这条街头到街尾的美人,我见多了,”秦泷看他好欺负,多说了几句,“像你这样的,时时都有。权当一时兴起,萍水相逢,你我都不必多问。”

“我无足轻重,可恩公对我而言,却是头一个恩公,”小荆痴得纯澈,十足得固执。那双盈盈的眼睛里,满满都是秦泷的身影。“恩公自然不必多问我的名字,可我得要知道恩公的。”

秦泷看着他,仿若看到当年那个才进了他的房里,干净又乖柔的青蓝。

他于是咂出些兴味,舌尖又苦又涩,复杂难言。

他道:“秦泷,惊泷的泷。”

“秦公子,往后多来。”

小荆还在他身后喊着。

青蓝的孩子到底没留下来。

桃李夜里抱着他,就觉得他身子动了动,似乎是悄悄抬起手来,往自己的脸上摸了一把。桃李于是把手也伸过去,摸到了一手湿漉。

“青蓝。”

桃李道:“怎么哭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青蓝摇摇头。山;与。彡;夕

桃李探出身子去把灯点着了,“那是怎的?多晚了,还不睡,明日熬不住的。”

“睡不着。”青蓝小声说,“怎么害大奶奶也醒了。”

“无妨,左右我也睡不着。”桃李一下一下地点青蓝的手,从前多矜傲一个人,也晓得来哄人睡觉。“孩子还会有的,你最能生了,青蓝,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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