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1)(2/2)
白悠听着她的话,情不自禁地抱紧了她。
“所以…这次回去,就算你爸给你相亲,你也去?”
“去吧。”
程池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躲了三年,够了。”
她也应该开始新的生活。
—
第二天一早,程池带着白悠和杨靖去了村小学,孩子们趴在护栏边,满心满眼都是对山外来的客人的好奇,可是他们也很羞涩,红着脸不敢靠近。
杨靖从包里给孩子们拿来了本子和铅笔,程池还笑话他来着:“堂堂杨氏地产的大少爷,千里迢迢来我这儿做客,给我的这些孩子们就带几根铅笔,寒碜不?”
杨靖其实也挺不好意思,他来的时候,是真没料想到这边会这么落后,什么都缺。
他带几只笔,只是想尽了心意,却没想到不是锦上添花,而是杯水车薪,他索性又把自己的psp游戏机拿出来送给孩子们玩儿。
他说对校长说,等我回去后一定给你们资助,给学校添一套多媒体教学设备。
程池说那玩意儿可不便宜,你要想好了,别这时候答应好了,回去心尖尖就滴血舍不得。
杨靖说那有什么,能讨你程池的开心,都是小意思。
程池怔了怔,耳边溜过去一道风。
曾几何时,有个少年说,我怎样,才能讨你的开心?
—
中午在校长家吃午饭,程池在厨房里给校长和校长的老婆帮忙,校长对他说:“你的朋友,出手可真是阔绰,上午说给我们建个篮球场,刚刚钱就到帐上了。”
“是么?”
程池笑了笑:“他一贯是这样的,答应了的事,说到做到。”
吃饭的时候程池低声打趣杨靖:“我就知道你丫会心疼,之前不说是说添多媒体设备吗?
这会儿又改修篮球场了。”
“啥篮球场?”
杨靖挑了一个卤蛋插筷子上,说:“是多媒体设备啊,我回去就着手准备准备。”
程池挑挑眉,有些惊诧:“校长说你答应修篮球场,钱都汇过来了。”
杨靖一脸茫然:“校长喝高了吧!老子手机信号都收不到,汇什么钱。”
程池困惑,自顾自地喃喃说:“那兴许是他记错了。”
—
下午程池还有最后一堂课,上完之后,她的支教生涯就算彻底结束了。
这堂课,学生们听得尤为认真专注,就连最皮的几个孩子,这会儿也专心地听课,仿佛一分一秒都不肯浪费似的。
越往后,程池心里头越是舍不得,上完了课本里的内容,她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讲台上,扫了孩子们一眼,说:“这是程老师给你们上的最后一堂课了,明天会有新的老师过来,你们要好好听她的话。”
她本来不想煽情,也没想哭,但是是孩子们先哭,她没忍住才红了眼睛。
台下那一张张的小脸,含着眼泪,又努力地压抑着,咬着唇不让眼泪掉下里,一张张倔强的小脸儿,格外地惹人心酸。
她严厉地说:“都给我忍住了!什么小事儿,也值得哭一场,又不是没书念了,换个老师而已。”
程池和以前来的老师都不一样,她并不温柔,待他们还很凶,有时候又喜欢使坏,甚至比班上最调皮的男生还会捉弄人,可是他们就是喜欢她,特别听她的话,她的话就是金科玉律,有时候校长说什么都不管用,孩子们只服她。
“老师,我给你唱个歌吧!”
有同学举手。
“老师,我给你念诗,昨天你叫我预习的诗,我都背下来了。”
“老师,那我给你跳个舞好不好?”
……
程池压抑着心里的酸涩,艰难地说:“现在…现在还在上课,那个…就李狗蛋,你起来背诗吧。”
李狗蛋穿的是一件改制的深蓝棉衣,神色颇为悲壮,站起身,走上了神圣的讲台,他深呼吸,然后大声念道:“《夜宿山寺》,李白。”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他似乎遇上了点小困难,卡在了那里:“不…”
就在程池正要提醒他的时候,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朗声道:“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
教室静置了五秒,接着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
“老师他背错啦!”
“快下来吧,你背错了!”
“老师我会背!”
孩子们抬头看向程池,程池却捂着嘴,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地往下掉。
同学们同时噤声,不敢再说话。
程池走上讲台,激动地握住李狗蛋的肩膀,声音颤抖:“你怎么知道…告诉老师,你怎么知道的?”
“老师我背错了吗?”
李狗蛋表情很无辜:“上午,有个叔叔说就是这么背的呀!”
他回想起,清早一个人坐在国旗下面背书,一个很好看的叔叔听见了,笑着说:“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后面一句应该是,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李狗蛋翻了翻书,说:“才不是,后面一句分明是,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叔叔说:“你按我教你的背,程老师一准儿会高兴。”
李狗蛋看向程老师,她高兴吗?
她分明哭得厉害,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根本停不住。
哼!叔叔那么好看,居然也会骗人!
—
下课铃打响,程池一个人跑到了半山坡上,夕阳正悬在山脊处。
她望着苍茫翠绿的大山,突然大喊了一声。
“胆小鬼!”
许刃,你胆小鬼!
眼泪顺着脸颊滴滴答答地流淌。
周围的山色也变得暗淡下来,她听到耳边的风吹拂落叶,夕阳渐渐斜入山峦,暖意渐收,寒气逼人,天色蓦然低沉,山中的白昼与黑夜,只有一秒的时间,心里已经留不下温暖的阳光,徒增黑暗与感伤。
她皱起了眉头,心被刺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