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2/2)

蔡酥红看向朗擎云,他抱着刀蜷缩着,眼下发青、呼吸轻浅,脊背绷得紧紧的,身体偏向另一侧,好像也想要远离她。

“你见惯了人们的言行举止,你会嬉笑怒骂,看上去像真正的生灵一样。但那只是模仿。”蔡酥红说道。

“你知道我们会怎么做,但你不明白为什么。当初碧麻山六匪来找我麻烦,他出手帮我的时候,也没有欠我什么。”

这回换秘境系统沉默了。

又过了一会儿,蔡酥红问道:“你不走吗?”

“不……”秘境系统的声音忽然变得平静无波,却又好像有了些近似茫然的东西,“我觉得,我留下来,可能更好。”

它从蔡酥红的话里,觉察到了某种可能指向它前路的东西。蔡酥红说对了。它只是在模仿。

所谓的“金手指”、所谓的“系统”究竟是什么?是一段规则、是残缺不全的片段、是本能渴望补全自身的世界种子,但它们确实不是生灵。

可哪怕最初级的小千任世界中,都必然包含有生灵。

生灵不是生命。有生、有灵,才叫生灵。

生命是一道坎,灵魂又是一道坎。

什么是灵魂?

……

朗擎云并没有睡着,他只是全部投入了心神当中,暂时对外界一无所知。

他不将血锈刀交给蔡酥红,也不是因为受到血锈刀的影响,对它起了贪执,而是他不能。

他在斩出那一剑时,用的不止是血锈刀的力量,还有道种的力量。血锈刀昂扬的杀意被他泄到大地当中,但道种还在试图掌控他的神智。他需要血锈刀帮助他克制道种的影响。

这种心神上的斗争让他很疲惫。

许久之后,朗擎云睁开眼,周围很静,也很暗,只有些微星光从洞口照进来。天还没有亮。他好像还沉浸在识海当中,没有什么反应。

蔡酥红叫他:“你

好些了吗?”

朗擎云停了片刻,才“嗯”了一声。

蔡酥红斟酌着把自己思索良久的话说出口:“最近来夺血锈刀的人越来越厉害了,像蜇王这种修士,假如再遇到,咱们未必还有机会逃出第二次。”

“而且,咱们从血锈刀上也没研究出什么,它解封要杀,还会影响人要杀,我觉得,咱们拿着它未必是件好事。

“这世上有能耐的修士有很多,还有几大宗门,名门正派还是可靠的。我在万妖洞也有认识的朋友。除了血锈刀,也一定能从别的地方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你和家里人可以先不直接见面,我帮你先照看着。你看,要不咱们放弃血锈刀怎么样?”

蔡酥红说了一大通,把自己能想到的都考虑仔细,可直到她说完一整串话,朗擎云都没有出声。

蔡酥红扭头看他:“你觉得呢?”

朗擎云坐在黑暗里半垂着头,看不清神色,一只手被挡在身体后面,声音低哑:“我觉得,你是不是想要独占血锈刀?”

蔡酥红愣了一下,问道:“你怎么了?”

她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觉得不对劲。她和朗擎云相处这么久,自认为能认清这个人,朗擎云不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假如朗擎云怕她独占血锈刀,当初就不会把血锈刀拿出来给她看。

朗擎云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那声音既像笑又像咳,嘶哑可怕:“所有人都想要血锈刀。你不想吗?你之前捧着它没日没夜的研究,这两天却又突然放手,你心里打算得什么?我会做和血锈刀相关的梦,每个梦我都告诉你了,你却一直梦不到。你是不是觉得血锈刀一次只会有一个主人?是不是想甩开我自己占有血锈刀?”

蔡酥红拧起眉,哪怕她涵养再好,此时也忍不住要生气了。可她还是觉得应该再问一问,她觉得朗擎云不是这样的人。

“你……”她才刚问出口,看见朗擎云的模样,剩下的话忽然就卡在了喉咙里。

“或者说……”朗擎云抬起头,露出一双闪着寒光的眼,“你是不是想杀了我?”

他坐在黑暗里,只有眼睛闪着冰冷刺人的光。那是杀意。

蔡酥红只觉得一桶冰水从头浇下,寒意直透心底。她还不至于认不出杀意的真假,这和朗擎云之前受血锈刀影响,针对所有生灵而起的杀意不一样,这是独独针对她而生的杀意。朗擎云想要杀了她。

她看见朗擎云的右手藏在身后,他身后还闪着一点寒光,那是血锈刀的刀尖。

蔡酥红心头所有为朗擎云方才所言的开脱都在这杀意下烟消云散,她只觉得刚才还在和秘境系统争论的自己像个傻瓜。

她在这寒意当中立刻起身:“我对血锈刀已经没了兴趣。既然你不信,你我就此分道扬镳!”

蔡酥红倒退着走出洞穴,运起术法,身形倏忽不见。

洞穴里,在蔡酥红离开后,朗擎云抬起藏在身后的右手,支撑住额头,艰难地喘息,仿佛他的肺已成了一个破旧不堪的风箱。

他喘了许久,慢慢缓下气息,用力抵住额头的手缓缓放下,他的手在发抖,在脸上留下一片模糊的血迹。

朗擎云摊开手,掌心被指甲抠出四个深深地月牙伤口。

他之前把手藏在身后,但并没有去握血锈刀,只是死死地攥着手。他在控制自己,不要去杀蔡酥红。

蔡酥红的感觉没有错,他的杀念是真的。

血锈刀有问题,这件事他比蔡酥红知道得更早,从他的梦中,从那个年轻人的旧影中。

血锈刀要每一个持握它的人去杀!

血锈刀能压制他的道种,不是因为它内藏无上道藏,而是因为它对朗擎云的拉扯与道种的拉扯方向不同。

血锈刀要的杀,是疯

狂的、不自控的杀,世间万物,无不可杀、无不应杀。

道种要的,是断情绝性的冷静,杀是手段,而非目的,它不想要朗擎云陷入血锈刀的狂热之杀当中。

因为这两种影响是相悖的,所以当朗擎云拿着血锈刀的时候,就好像能够压制道种。

这两种可怕的力量一直在拉扯着他,但它们又在一个人身上达成了一致——蔡酥红。

道种也想要朗擎云杀了蔡酥红。

因为朗擎云,真的把蔡酥红当做了生死之交的朋友。

可朗擎云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他只能逼走蔡酥红。

血锈刀躺在地面上,它的锋刃又褪去了半寸。

在被追杀的过程中,朗擎云已不止一次被迫用血锈刀对敌,不止一次用它杀过追袭自己的人。

这柄渴血的兵刃张扬兴奋地展露着自己的锋芒,它并不在意死去的是谁,是对面的敌人还是它的主人,都无所谓。它只要杀。

但朗擎云已离不开血锈刀。他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那时他已用了太多术法的力量,道种对他的影响在疯狂滋长。假如舍弃血锈刀,他怕自己立刻就会偷袭蔡酥红,然后回去把他的家人一个一个杀尽,彻底走上道种指给他的道路。

要杀一个信任自己的人是很容易的,他得让他们警惕他、防备他。

那些想要夺取血锈刀的修士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追上来。朗擎云用满是血的右手握住血锈刀,踉踉跄跄出了山洞。

他还怀着希望。也许等他解开血锈刀中的秘密,也许等他弄明白它是怎么从他梦中的锋利模样变成如今遍身血锈的时候,他就能知道所谓的“无上道藏”是怎么一回事,就能解决他的问题。

但在此之前,他必须独行。

……

双文律入道的那一世是什么样子?

烟雨微微,秋始凉。湖上扁舟自横,无人渡,凭波载酒。

醒时弹剑歌,醉同白鹭眠。

那时血锈刀上还没有血锈,只是一柄造型特异的剑;那时的天地间还没有修行道;那时的双文律也在习剑。

他习剑不是为了杀,只是因为喜欢。因此,在练尽剑中所藏后,他想的不是去比剑杀人,而是去找他的朋友,和他们分享他的喜悦,醉里舞剑,登舟载酒。

但在他失手杀了人之后,就按下了所有的期待与喜悦。

他觉得这柄剑不对劲儿。

世间奇闻异事甚多,起初他只当这柄剑是一件能授人剑法的异宝,可现在,他觉得这柄剑在影响他的心神。

若寻理由,不同性情的人使出的剑法不同,不同的剑法也会移人性情,他练了这样杀意凌然的剑法,一时杀性起涌,没收住手杀了人,也很正常。剑本来就是用来杀伐的兵器,剑法本来就是用来杀伐的手段。

换做世间任何一个习武的人,可能都不会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就算问到衙门,路遇劫匪搏而杀之,也是无罪的。

可他还是决定先放下期待已久的事情,去确认这柄剑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他带着剑,先去找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