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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将至时,平京医院某间手术室门上的提示灯熄灭,几位病患家属快步涌向门口,焦急等待宣判。

陶溪和紧随其后,手心攥一个被捏皱的咖啡杯杯套,紧张中,连带衣服下摆也攥进去一截。

这台手术的病人是她的至交好友,而参与手术的某位医生与她相识多年,交情匪浅。

一周前,确定手术方案时,陶溪和问这位老友手术风险有多大。

此人随口说了一堆她半知半解的专业名词,见她迷茫,用“倾尽全力”喂她吃定心丸。

昨夜,她睡不着,查阅大量神经外科四级手术的相关资料,这才明白这人为何说这种高难度的手术轮不到他主刀。

最后敲定的主刀医生是他的老师,平京医院的王牌之一,国内知名神经外科专家。在他鼎力推荐下,成为这次手术中决定她好友生死的上帝之手。

片刻后,一名护士推开厚重的门,身穿深绿色手术服的季霆快步从里头走出来,朝病人家属颔首。

从他沉着的目光能够判断,手术成功了。他崇拜的师者再为自己辉煌的职业生涯添上华彩。

简洁高效地交代完手术情况后,季霆的视线越过几位家属,停在陶溪和的脸上。

冰冷的灯光下,他疲惫的面庞更显冷白。淡青的眼尾涌上笑意,他朝陶溪和轻阖一下眼皮,周身冷色平添一抹暖意。

陶溪和第一次看季霆穿手术服,感触新奇。

莫名地,又觉得这套行头就该套在他这幅皮囊上。妥帖、契合。

他好像天生就该是个医生。

手术室的门重新关闭,季医生折回他的战场,精疲力尽地坐在空荡的走廊上。

他双臂搭在膝盖上,头埋在两腿之间,复杂的情绪在胸腔内产生焦灼的余震。

手术过程中,病人三次濒临险境,是他老师凭借丰富的经验几度力挽狂澜。

这台手术超过十个小时,十足一场鏖战。年过六十的老教授念在师徒情分上,为他艰苦出征。

体力不支的葛教授步履缓慢地从门内出来,见季霆随意坐在对面的墙角,玩笑道:“人高马大的小伙子,体力还不如我这个老头子。我是不指望你以后接我的班咯。”

季霆起身搀扶教授,二人边走,他主动复盘手术中的几个细节,虚心讨教。

葛教授细致讲解,赞他在病人第一次涉险时判断精准,配合得当,说这次手术能成功,他功不可没。

季霆不骄不躁,客观总结自己今日的表现,称自己今后要走的路还有很长。

话落,他止步,郑重朝教授鞠上一躬。

葛教授摆摆手,拍了下他肩膀,“真要谢,我提的那件事情,你赶快给我落实了吧。你师母那儿等着回话呢。”

话题突变,季霆猝不及防,情绪难转圜。

葛教授见他呆住,又劝道:“我见过那姑娘几面,不俗。你去见见就知道了。”

师母为闺蜜家待嫁的女儿牵红线,首选就是丈夫的爱徒。

神外季医生,靠脸出名,靠业务水平搏口碑,常年稳居院内女同事心仪的男医生榜首。他来医院五年,一直未曾有恋情传出,经师母多方考察,他双商人品皆过硬,是绝对适婚的优质单身男青年。

以往应对此种事情,季霆擅用老套路拒绝——拔高对方、自谦自贬、分寸迂回、装傻充愣、不了了之。

今日教授亲自出面,自己又刚欠下他一个人情,这些套路通通不再适用。

不过他运气不错,近日刚得一块优质挡箭牌——陶溪和。

前不久,他跟陶溪和之间闹了出暧昧“误会”。

此事被两家长辈知晓,一句“青梅竹马”被搬上台面,顺水推舟要撮合二人。

季霆跟陶溪和认识超过二十年,打小把她当妹妹看待,从未对她产生过半分男女之情。

那件事的发生,诡谲离奇。到目前为止,他仍然厘不清动机,只能用“鬼迷心窍”四个字来为自己开脱。

既是离奇事件,他未曾真的动心,该果断拒绝长辈们的撮合,让这事早早翻篇。可他到现在也没表态。

只因那晚是他主动,如今他稍有推辞便是打脸,是不负责任的登徒子行径。

坏事是他做的,敢做不敢当,非君子所为。

他不敢妄称君子,却也不想做个小人。

说回眼前事。不谈日后这桩婚事成不成,他和陶溪和从小到大的亲密关系真实不虚。

青梅竹马的故事无需他添油加醋,他真诚向恩师陈白。

教授听后,通情达理地表示,是自己夫人这桩媒做晚了一步,又后知后觉道:“难怪你对今天的手术如此上心,说到底还是为了你这小青梅。那你这算是定下来了?”

季霆眼底敛笑,“八九不离十吧。”

此话落地,他心中发虚。

同样没表态的另一位当事人听到此话,不知该作何感想。

漫长冬夜,寒风凛冽。

陶溪和去医院的露天停车场取车,路上连打三个喷嚏。

钻进车里,她正要发动引擎,收到季霆发来的一条微信,问她走了没。

一刻钟后,卸下医生身份的季霆坐进副驾,说自己没精力开车,托她当司机。

“去哪儿?”陶溪和感受到他带进来一阵寒意,偏过头看他身上的大衣,上面有微末一样的细雪,很快融化成水滴,藏进深色的衣料里。

平京开始下今冬的第一场雪,在这个好友重获新生,值得庆祝的黎明。

“还能去哪儿,回家。”季霆打了个轻柔的哈欠,兀自摸索一会儿,触到按钮,把座椅往后调。

“地址。”陶溪和的视线从他终于安放好的长腿上收回来,驱车驶出医院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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