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1/2)

高大的个头,粗实的四肢使得越潜引人注目,而且每一个注意到他的人,都发现他身上带着伤。

脸庞苍白露出病容,行走时一只手臂护在腹部,脚步缓慢,分明是个伤重未愈的人。

越潜看向那些尚在登船的越人,他打量常父,多日不见,常父除去身上的衣服脏些,头发蓬乱外,变化不大。

常父刚登上船,抬头往船上一望,认出越潜,又惊又急,但见到对方那张淡定从容的脸,又似乎意识到什么,渐渐也平静了。

越娃子紧随常父上船,他偷偷扯动常父的袖子,常父便牵住越娃子的手,带着他默默走至越潜身边。

他这个老头子,实在想不到时隔多日还能遇见越潜,臭小子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竟混成这样,和他们一样得踏上流放之途。

身侧的常父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声,越潜见到他眼中的忧虑。

越娃子不认识越潜,好奇仰起头打量对方,只觉得这人好高大,但又似乎很虚弱。

越潜和常父之间没有交谈,不想被士兵发现他们认识,是老熟人。

船上的士兵众多,数十双眼睛盯着越人,越人沉默不语,低着头,显得很顺从。

“九十三,九十四,九十五……九十五名。”

等越人全都上了船,一名官吏在木牍上记录这批流放人员的总数,回头跟随船的一名武将闲谈:“这是最后一批,忙完活正好回城!唉真是份苦差事,不是日晒就是淋雨。”

天上飘着小雨,官吏被雨淋湿官袍,拍了拍肩上的雨珠,抖了抖袖子。

武将没理会他抱怨,而是命令士兵:“将越奴都押下舱!”

士兵将越人逐入囚奴的专用船舱,舱门小,人比较多,且越人都戴着脚镣,进舱的速度很慢。

越潜站在一旁,往岸边望去,最后看一眼寅都郊野的景色,就在这时,他发现码头上的一棵大树后面,不知何时停靠着一辆四驾车。

再熟悉不过的马车,那是公子灵的四驾车!

离得远,只能看到车帘子被卷起大半,车中有个模糊人影,越潜认得,正是公子灵。

即便走至人生尽头,他恐怕也忘不了此人的模样。

挨受鞭笞也好,再次沦为奴隶也罢,对越潜而言都不算什么,他的心如同石头一样坚硬。

唯有公子灵,那是他的软肋。

意识到公子灵前来送行,越潜心中不是滋味。

强迫自己从码头那辆四驾车上收回目光,越潜挤进人群里,猫下身,钻入昏暗的船舱。

很快,他的身体消失在舱口,隐入黑暗之中。

即便再眷念,再不舍。

越潜不知道,当船起锚扬帆时,外头的雨停了,阳光明媚,在大河前方出现一道彩虹。

昭灵正要放下车帘子,无意一抬头,看见河面上的彩虹,他愣愣望着它许久。望向彩虹,便不必去看那条正在驶离的船,去想那个戴着脚镣,被士兵押上船的人,此生再不会相见。

拉下帘子,遮挡去车厢外的阳光,昭灵身处于阴暗中。

能想象越潜此时在拥挤,黑暗的船舱里,和他的族人们在一起。

也许常父也在那条船上吧。

昭灵清楚大船通往的是一条九死一生的路,然而越潜放弃优渥舒适的生活,选择了这样一条路。

“公子,要回城吗?”

车厢外传来御夫卫槐的声音。

昭灵道:“回去吧。”

身靠在车厢,听着车轱辘滚动的声响,昭灵自言自语:“我编织了鸟笼,不也是将你放飞了吗?”

恩情,赏赐,殊宠,就像一只笼子,想将这人囚于其中,最终,还是只能放手。

我俩,这算是两清了吗?

载有越潜的大船沿河南下,昭灵乘坐的马车往反方向行进,就像两条背道而驰的直线,它们永远不会交汇。

这个事实,真是令人肝肠寸断。

河水奔流向前,河面上的船只如同一叶舟,船身被推动,被摇晃,船舱里挤满了人,空气浑浊,越人到此时才敢发出声音,他们抱怨,哭泣,咒骂。

越潜抱胸坐着,背贴靠舱壁,他在昏暗的环境里闭目,忍受身体的不适,黑暗中,仿佛看到一辆驰骋的四驾车,它越来越遥远,消失在寅都城门的入口。

这几天早就习惯伤痛,此时感受到的痛感,并非来自体表的鞭伤,倒像是来自心脏。越潜手指在腰带上摩挲,摸到藏在腰带里头,一件小巧圆润的玉。

常父见他模样痛苦,心中焦虑,问道:“怎么伤成这样?快到有光的地方,我帮你看看伤。”

有光的地方,是指舱门所在的位置,舱门上留有通气的孔洞,给船舱输入空气,带来有限的光源。

常父伸手去拽越潜手臂,见他不肯动弹,也没做其它反应,十分反常。

毕竟是抚养越潜长大的人,常父从越潜身上瞧出端倪:不大像是因为伤痛,倒有些像是在难过。

常父叹声气,说得无奈:“你啊,公子灵待你不薄,这又是何必呢?”

虽然臭小子一声不吭,常父也能猜测到是怎么回事,越潜很可能是自己要求被流放,否则堂堂一国公子岂会保不住自己的贴身侍从。

好好的公子灵侍从不当,宁愿被戴上脚镣,重新成为奴隶。

不知道是该感到绝望,还是期许。

常父此刻已经意识到,唯有回到云越故地,越潜的脚下才有根基,这一去多半是条死路,也可能是条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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