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 10 章(2/2)

少女眉宇间忧愁仍在,但是眼底却多了一份坚定。裴煜有些愣神,他想,他终于明白,为何传闻中,都说萧栖迟是个与世间大道反其道而行的女子。

身为公主,一不仗势欺人,二不以权迫人。既是善良,又有自信。若她不是个对自己有信心的人,不会说出只因我是萧栖迟,而非公主这句话。正因她知道自己拥有什么样的好,她才会希望有个能真正懂她的人。

而他也恰是如此,虽然这些年来,他从未落下过自己的文武功课,但只因身份不如旁人,也没有人真正愿意了解他。

她的难处,在于身为女子,在这个男子三妻四妾的大环境里,难诉委屈。就好比她不愿嫁温行玖,旁人只会觉得,她身为公主,想要什么不能有。但她却理解那婢女,也不愿要一个心不在她身上的丈夫。

而他的难处,则是空有一腔志向,却根本没有可以给他施展的机会。甚至眼下,他满心里考虑的,只有活下去。

萧栖迟看着裴煜的神色,心知种子已经种下。

她和裴煜之间,有些东西,她从未怀疑过。就是逃亡路上的相知相许。

她有心,也有脑子,她感受的出来,那时彼此相知和相爱,是真的。

而他的行动,却也如他所言的那般,是最懂她的人。

他们彼此之间,有极相似之处。裴煜也有他旁的男子所不及的优点,比如——自知之明。

人活一世,难在自知。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也知道自己有多大的能耐,该干多大的事儿。不像当初温行玖,自己例行问他晚膳是否一起用,他便觉得自己爱他爱得要命,表现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来。

但是裴煜不同,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从不盲目自信,哪怕是后来做了太子。这就能让他敏感且准确的抓到别人的变化,与人相处时很好的把握分寸。

比如,她例行问温行玖是否一起用晚膳,温行玖会觉得她爱他爱得要命,从而摆出一副不屑之色。但是裴煜,就能分得清你是例行一问,还是出于爱他,并给出截然不同的回应。

自知者,往往也有能力知人。

听萧栖迟说完,裴煜冲她一笑,眼中似有赞赏:“想来这些年,很多人听完公主这番想法,只会觉得不解,不明白公主为何身有权力,却白白浪费。”

梁靖城闻言,长睫微动。他不明白裴煜这话里的逻辑,但是曾经,他确实这般嫌弃过萧栖迟,甚至还因跟了这么一位主子而暗自伤怀过。

果然啊……萧栖迟深笑,能明白她所思所想的人,只有裴煜。只可惜,她已非昨日的萧栖迟。

萧栖迟也看向裴煜,眼里的动容真诚。

往昔的回忆似倾巢般而来,萧栖迟只觉自己的声音,和逃亡路上初相识时的自己重叠在了一起,她神色有些渺远,但语气却格外俏皮:“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伯牙遇子期?”

和前世多么相似的话,那时他们也是因为这份相知,所以感情才会在极短的时间内燃烧起来。短短七日的功夫,他就已成了她心底深处最亲近的人。

萧栖迟的手莫名颤抖起来,那些痛苦的回忆也一起袭来。无法想象相知到那个地步的裴煜后来会变成那样。

她还是觉得看不明白裴煜这个人,为什么他能那么分裂?为什么能集神明与恶鬼于一身?

萧栖迟忽地很想扑上前去,挖出裴煜的心好好看一看,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的手在衣袖下陡然攥紧,残存的理智让她逼出一个笑意,对裴煜道:“你还伤着,我就先回房了。后日陛下要来我府上看骷髅戏,我得好好准备一番接驾,你在屋里好好养伤便是,不碍事。”

说罢,萧栖迟扶住梁靖城的手臂,极力稳住身形,跟裴煜告辞,似逃一般的离开了厢房。

转身的同时,萧栖迟脸上的笑意垮了下去,面上一片阴森。

从厢房出来,回到玉色楼。

萧栖迟踏进玉色楼门栏的刹那,一个响亮的耳光,便打在了出门接驾的太监脸上。一屋子的宫女太监当即就跪了下去,那被打的太监,连脸都不敢捂。

“滚!”萧栖迟厉声道。婢女们忙爬起来低头小跑了出去。

萧栖迟站在房中央,胸膛起伏不定。她只觉自己溺在深不见底的潭水中,压得她连呼吸都困难。

她知道,裴煜带给她的那些阴影,梁朝天牢里那些可怕的经历,从未真正的从她心里离开过。

萧栖迟忽地双膝一沉,颓然跪倒在地,掩面痛哭,长裙如绽放的牡丹般铺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