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庄家请客(4/4)

买活军入城之后,他倒也安排职司,又被打发去读扫盲班,庄长寿胜在一点,便是听,让做事就去做事,让读书就去读书,只是那成绩虽不说惨不忍睹,但也是稳定的中等偏下,扫盲班毕业之后,初级班便很难毕业,一直留级。

买活军一开始让他教书,他教不好,后来便让他在城门口登记入城人口,他字也写不好,之后便只能做些粗活,庄长寿倒也不抱怨,是他父亲看不过眼,因为他有铺,且刚好因为伙计要轮班上课的关系,也有空缺,便让他回自家铺里帮忙。这样一来,自家也省一份工钱,而庄长寿也就回来,但依旧是那浑浑噩噩的模样,背地里庄氏夫『妇』谈到他,都是愁得不行,暗自垂泪。偏偏他家小妹脑也不太灵光,在学里成绩只是中平,要说指望女儿,大约也是不能的。

这么一个好大儿,除却人品还算端庄,平时都很听,也没有什么可夸的。偏偏近几个月来,因为城里逐渐流行开马吊的缘故,被狐朋狗友带去瞧人打牌,傍晚一下学就去看一个时辰,夜才回家吃饭,这又给庄家人添新的心事,虽说只是看看,但就怕被引诱也染上赌博的恶习。要说管束他,庄长寿每天都要出门去上课做事,如何能管得住?这么大的儿,光为看牌往死里打似乎也觉得苛刻。你说他,他也振振有词,因毕竟也觉得无聊,这些时候不去看牌,你让他做些什么好呢?

也是因此,庄家人对这个租书铺是赞不绝口,庄父便细细地告诉孙客人儿的改变,“从来没见他对一件事有这样『迷』,那天随从朋友那里拿一本来,说是明天替他顺路去还,当晚就看到三更!抓耳挠腮、手舞足蹈,直说从未见过如此入心的本!”

“第二天,便叫不出去,从我这里要百文去做押金,他一天看本看得过来的,早上借,在铺里看一本,下午放学后就赶回家来,把第二本看,这样痴痴地看一个月,借不到后头,急得抓耳挠腮,又想看头的,怎么办呢?就被他生发出主来,租回来抄一本,破上纸笔、灯油、租金,一本也就是花三十文,我让他尽管抄去——抄书还能抄出不好来?”

“可是这个理!”

“这不是?开始这些书还好借的,给他看几本,后来,满县里一本都难求的,尤其是二十册到三十册,实在是排队的在等,长寿等也是无聊,便又看蜀山剑侠传,也是『迷』得要命,悬心痴痴的想啊,喊啊,嘴里念叨的都是这些,很快连蜀山剑侠传都租完,便只能租来面的,在家抄几本,那个月月考,语文便考九十多分!从不认得的字,现在全认得,拼音更是精熟,书也抄得越来越好,字写得端正多!”庄父说得开心,又给孙客人倒酒,“快趁热吃,这糖醋鸡块可是有味——我就和小妹说,让她也抄,抄一本,我给她二十文的辛苦费。现在他兄妹下课就回来抄书,小妹的语文回回满分!”

二人一边吃酒一边闲聊,庄母和长寿、小妹自在厨房吃,豆腐、小肠切片拼的卤味快吃净,庄母他饭也吃完,庄母便将卤汤下碗面来,孙客人谢过庄母的辛苦,又对庄父的主赞不绝口,笑道,“这句可说,难道抄书还能抄出不好来?怎么也不比看人打马吊好?劝人斯文,自是只有好的!我明日便也去贩几本书来,待到下回出门,等我看完,便把这书卖在当地,也将这善事多多地传播出去。”

原来这孙客人本人是跑单帮的货郎,因此常年在外,他之时常为庄父捎带一些新鲜脂粉,现在则经常帮买活军探听消息,买活军额外开发一些钱财给他,日过得倒也富足,这年头敢往外跑的人挣得钱都不少。今日是他去泉州、福州一带跑单帮回来,特来探望庄父,二人天南海北,无所不谈,也谈些在外头的见识,孙客人摇头叹道,“一年不如一年,竟总还是咱这里最好。我若不是还得个差事在身上,也就早回来找事做。”

因为他来,二人不由谈许久,到外头敲钟喊八点半,孙客人这才告辞,才站来,便听到隔壁小院里传来喧闹之声,庄母忙告个罪,匆匆去隔壁,看她神『色』,虽感叹烦恼,但倒也不怎么惊奇。

孙客人不由面『露』疑『惑』之『色』,望庄父一眼,庄父叹口气,一边送他往外一边低声道,“隔壁裁缝铺又是在闹和离……你不常回来,是不知道,今年来我县里闹和离的人家极多,竟有十几个案同时在审!”

一面说,一面便摇头来,『露』出一副不为,却又敢怒不敢言的复杂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