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东窗事发(3/4)

不过沈君顾短时间内能做的也少,他手中管孟袁兴要来的字帖有限,尝试其他品类的造假也需要时间,并不像字画这样迅速。

岳霆便火急火燎地催着方少泽开始第二批国宝南迁,费尽唇舌地把孟袁兴接了过来,顺便也把他的手稿都暗搓搓地带了过来。沈君顾连夜翻了一下这堆手稿,便选中了仿张照的一沓书帖。

因为名帖的陈年老纸不好寻,张照算是年代比较近又因为乾隆爱重而声名大噪的书法家,市面上他的作品多且流通得快。再加之他曾经临过许多名帖,属于名正言顺的翻版,更受市场欢迎。毕竟随便拿出一个“苏黄米蔡”,对方可能并不会觉得这是真的。但张照临的苏黄米蔡,信任度就会大幅增加。

对于沈君顾的选择岳霆当然并没有挑剔的权力,他无条件配合。两人又开起了造假的手工作坊,都没注意到书画组比平时要多出一个人来。

所以当孟袁兴来上班的时候,正好抓了他们一个现行,从来没红过脸的老好人立刻变成了火药桶。

孟袁兴气得“呼哧呼哧”直喘,一旁的孟慎行乖巧地递了杯水,他也看谁都不顺眼地呵斥道:“收起你那张幸灾乐祸的脸!当你老子我真的瞎了吗?这事儿你们肯定全都知道!”

孟慎行真是一脸冤枉,他又怎么知道沈君顾这小子在做些什么?在南京的时候顶多偶尔会被抓住问两句有没有在市面上见到仿得很像真品的赝品,其他的也没什么交流啊!天地良心,他跑来这儿是要看沈小子的笑话的,可没什么要同甘共苦的心。

站在门口的孟谨言见连双胞胎弟弟都被骂了,可见父亲真的是气急败坏,生怕自己也被殃及,连忙用不引人瞩目的缓慢速度,打算倒退着往后悄悄离开。

正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在屋内响起,冷静地说道:“孟先生,您生气是对的,可是为什么不听听他们的辩解?”

孟袁兴听到声音扭过头去,发现出声的是一位相貌俊俏的陌生少年郎,对方的面容雌雄难辨,甚至连声音都是悦耳的清脆。

在南下的火车上,孟袁兴已经听八卦的同事们普及了余家帮九爷的“光辉事迹”,虽然觉得这位小爷改邪归正是好事,但也不能磨灭了对方曾经劫掠过国宝专列的事实。不过孟袁兴也知道这唐晓唐九爷身怀武艺,并不是他可以随意呵斥的儿子或者弟子,只能按捺着怒火,嘶哑着声音冷哼道:“哦?做了错事,就算辩解,也能当没做过?”

“哦?那专列上准备的军火、租用的火车、为了租下这幢小楼所上下打点的金钱,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唐晓模仿着孟袁兴的语气,丝毫不客气地说道。

孟袁兴立刻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他当然不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也知道故宫博物院上上下下都是捉襟见肘。他来的时候也曾经询问过,知道这幢小楼的租金便宜得不像话,原以为是某些人捐的善款,结果来了才发现法租界这种地方,还真不是有钱就能进得来的。

“再者,沈哥儿也并不是你们故宫的人,他做什么,也不需要跟你们一一报备吧?”唐晓憋着一肚子气,说话也就带着几分火气。要知道沈君顾被压在这里一连做了多少天的苦工,她旁观着都觉得辛苦。这老头儿刚来就二话不说地开骂,她看着都心疼。

沈君顾见有越说越僵的趋势,连忙拦住唐晓。他知道唐晓是向着他的,心里暖洋洋的,不由得朝她笑了笑。

唐晓的心剧烈地跳动了两下,立刻就哑了火。她不着痕迹地捂了下胸口,皱了皱眉。她最近这是怎么了?心脏出了什么毛病吗?

“孟叔,我们做的这些,都是为了搪塞日本人。如果不这么做,日本人肯定会采取令我们防不胜防的手段。”岳霆说得简明扼要,点到为止,“我做得都很隐蔽,不会有风声传出去的。”

孟袁兴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了,虽然知道岳霆这是替换概念,并不能抹杀他们制造赝品的错处,但他却已经没有了立场再教育他们。

“老孟啊,孩子们都大了,他们有自己的考量。非常时期,非常应对手段嘛!”秘书处的尚钧也在旁边劝着。说实话,他倒真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岳霆拿赝品出去骗的,也不是自己人。从日本人手里骗银元,削弱对方的财力充实自己,多么好的计策?

再说每个人的想象力都是丰富的,古玩市场上早就有各种赝品流传出来,都是打着国宝南迁的旗号,一个个故事编得那叫荡气回肠惊心动魄。连他们当初在南京逛夫子庙的时候,都有人神神秘秘地向他们兜售所谓的“故宫珍藏”。

“孟伯伯,虽然制作赝品确实是不对的,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故宫里的许多东西,也都是赝品,尤其以书画居多。我不信孟伯伯你不知道。”沈君顾一本正经地说道,完全就是一张不知悔改的脸。

孟袁兴刚降下去的怒火,险些又被他激得复燃起来,但也不得不咬着牙承认沈君顾说得对。

自古名家就有代笔,许多流传下来的书画本身虽然落了款钤了印,但很有可能并不是本人所书。而清朝皇家鉴定书画的水平本来就参差不齐,再加之各地进献过来的珍宝仗着皇帝不可能一一过目,便鱼目混珠。他们在接收故宫,清点清宫内藏时,就发现了许多存疑的东西。

而书画更是假货赝品泛滥的重灾区。例如北宋范宽的画足有十几幅,但笔触画风各有区别,甚至从用纸、钤印、笔墨来分析都不是同一年代所作,根本就不可能全部都是真品。

沈君顾察言观色,知道这样强行转移话题太牵强,但他也知道单单几句话是没办法说服倔强的孟袁兴,只能暂时先避开这件事,等日后潜移默化。他在孟袁兴即将再次爆发怒火之前,抢先说道:“我有方法鉴定那些书画究竟是真是假!”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沈君顾擅长古董鉴定,并且以此闻名京城,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但在他们这些专业人士眼中,沈君顾就是因为过目不忘占了年龄上的便宜,一入手就能鉴定古董真假,实属力所能及手到擒来之事。

但书画与别的器物不一样。

每个书法家画家的笔触都随着他们的年龄阅历增长而变化,甚至连挥毫时的心情波动,都会造成不一样的笔锋画风。故宫之中字画浩如云海,每一张不论真伪都是绝顶佳品,孟袁兴浸染书法多年,也不敢轻狂地说一句“可以辨识那些字画的真假”。

孟袁兴此时忽然不生气了,因为他发现沈君顾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和他生气有什么意义呢?其他人也觉得沈君顾未免太过于大言不惭,都无声地摇了摇头。

倒只有唐晓一人理所当然地相信他,她是不懂书画鉴定有多难,但在她的印象中,沈君顾在古董行业中无人能及。

岳霆却是盯着工作台上的一物若有所思。

上海比北平的市场繁华,西洋新奇的玩意只要有钱都能很容易地弄到手。沈君顾又很少提出什么要求,所以早上刚说,岳霆下午就给他弄了过来。原想着是沈君顾少年心性搞来玩玩,现在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

果然,沈君顾立刻走到了工作台前,把仪器摆正,肃容道:“这是显微镜,明末清初就传入我国,可惜一直没有得到应用,都是富贵闲人拿来当玩物的。孟伯伯您可知,用这显微镜,甚至可以放大到一千倍,看到极细微的镜像。”

孟袁兴先是对桌上的那个铁疙瘩不以为意,但旋即身躯震动了一下,甚至需要用手扶着桌沿才能站稳。

书画最直接的鉴定手法,就是鉴定纸的年代。作伪也可以用老纸,但随着时间流逝,老纸也堪比天价,所以最常用的还是后期做旧法。

“如果是真品,纸的颜色无论深浅,所有的薄厚、里外、凹凸地方应该全部一致。赝品的话,因为是用颜色刷成,厚的地方深,薄的地方浅,里面的颜色淡,外面的颜色重,凸的地方有颜色,凹的地方没有。这些在显微镜下面一看,明察秋毫。”沈君顾一边说,一边调整着显微镜的焦距,“连墨迹深浅、丝绢成分,只要有了对照样本,都可以对比分析。”

“甚至,是真迹还是后人用双钩廓填法临摹的,一望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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