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验(2/2)

季乔抬起头望上去,高高低低的窗户如一个个黑色漩涡,要把她吸进去似的。

想到贺时礼就在其中一个未知的房间,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走了。”

常宁远提醒。

季乔漠然地跟在他后面进了会所,和他进了一个电梯。

10楼的按键亮起,黑色屏幕上的数字一点点上升。

季乔屏住呼吸,原本木然的心脏也随之提到了嗓子口。

小小的电梯里安静无声,她剧烈的心跳声显得清晰无比。

“叮”一声,电梯门开了。

季乔勉强打起精神,虚浮着脚步跟在常宁远的后面。

他在其中一个房门口停住,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季乔。

灯光下,她的脸色惨白,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抿着,如一个轻飘飘的漂亮布娃娃,摇摇欲坠。

看到季乔的样子,常宁远心脏本能地一痛。

事到如今,他依然会为了季乔的难过而难过。

可是他们已经彻底回不去了。

常宁远阖了阖眼睛,掏出钥匙开门。

“自己进去看。”

季乔的眼睛通红,眼睫颤了颤。

“你把他反锁在里面?”

她艰难地问出口,嗓子像被浆糊黏住了一样。

意料之中的,没有人回答。

季乔的胸口快要喘不过起来,拖着几乎不存在的双腿走到门前,浑身抖得更加厉害。

不管里面究竟是什么场面,总是要面对的。

季乔闭了闭眼,心一横,推开了门。

昏黄柔和的灯光从套房洒在季乔的脚面。

她能听到里面女生的抽泣声,隐隐伴随着“不要”的哭音。

季乔浑身僵直,双脚向前动了动。

越往里走,来自男人的喘息声也越来越清晰。

季乔绕过一个镂空隔断,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她浑身一震,捂住嘴巴流下眼泪,几乎要晕过去。

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被反绑在沙发腿上,披头散发,哭个不停。

贺时礼背靠柜子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眼镜落在一边,眼角耷拉着,像是失去了意识似的。

他的右手拿着玻璃碎片,衬衫袖子被挽到了最上面,胳膊上一道又一道的划痕,有些还在往外冒着血珠。

季乔哭着扑过来抱住他,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贺时礼微微抬眼,辨认一般凝视着她。

半晌,他抬起搁在膝盖上的手臂,用手指摸了摸季乔的脸又无力地垂下。

声音虚而低:“你来了。”

他手上的血迹蹭到了季乔白净的脸上,可他没有精力去擦了。

季乔哭着点头:“我来了,对不起来晚了。”

他如同一个满身伤痕的兽类,强壮又虚弱。

伤口的血被弄得到处都是,季乔甚至能闻到淡淡的铁锈味。

贺时礼的右手一松,玻璃落在地上。

“别怕,都是皮肉伤,我没事。”

他的眼睛快要睁不开,顺势倒在季乔的肩上。

季乔哭着点头。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安慰自己。

她想搀扶贺时礼起来,可他满身血污的样子让自己不敢下手。

季乔只敢搂住他的脖子,温热的眼泪落入领口,隐没不见。

“疼不疼啊?”

她心疼不已地问。

手指虚虚掠过他的胳膊,不敢碰触。

这么多的伤口,他是怎么忍心划下去的?

“没感觉。”

贺时礼强撑着回答,声音很低,“我想睡觉了乔乔。”

他的意识早就不清醒了,强烈的睡意让他睁不开眼,只能通过这种方式不让自己睡过去。

到了最后,他的感官早已麻木,只想撑着一口气等季乔过来。

“睡吧。”

季乔吸了吸鼻子,“姚旭马上就会过来了。”

“我们带你回家。”

贺时礼听到她的话,再也没了顾虑闭上眼睛。

几乎是一秒就睡着了。

他的面色苍白,嘴唇也没了血色。

季乔小心翼翼地将他摆成比较舒服的姿势,伸手拽过枕头垫在他和自己的腿部之间。

常宁远站在一旁,愣愣看着眼前的场景,肩膀微微颤抖。

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踉跄着扶住了墙壁。

他的计划本身完美无缺。

贺时礼喝的酒里有迷药,有意识不清的效果。

而陈格,是他花了100万请来的,目的明确。

在反锁的房间里,贺时礼几乎没有拒绝的机会。

常宁远完全没有想到,贺时礼竟然会用自残的方式来保持清醒。

“常总……”满脸泪痕的陈格抬脸,小声叫他。

她快要被吓死了。

她收了100万来陪贺时礼一晚。

本以为不过是个一夜情,没想到贺时礼却趁着意识尚在的时候将自己绑了起来。

他说,自己不能让女朋友误会。

接着,她眼睁睁看着一向温文尔雅的贺总敲碎杯子,一下一下地划在自己身上。

一开始,他还会疼得吸气。

到后面,他像是丧失了痛觉。

如同一个机械的木偶人,麻木地往自己身上划口子。

血不断地冒出来,看着分外可怖。

她哭着求他不要这样,自己会和他女朋友解释的。

可不管她怎么说怎么求,他都对自己置若罔闻。

他是意识不清了,可还记得不能让女朋友误会的事。

陈格也是在那时才明白,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和贺时礼发生些什么。

“常总,救我。”

陈格呜咽着,再次恳求。

常宁远愣了愣,将她手臂上的束缚解开。

刚起身,房间的门再次被人从外面踹开。

“警察,不要动!”

几个便衣冲进房间,厉声呵斥。

姚旭跟在后面进来,怒气冲冲地指着常宁远:“就是他!非法拘禁我朋友。”

季乔抬头看向突然冒出来的人,蓦地松了口气。

结束了。

*

警察来了以后,将贺时礼被送到医院处理伤口和检验。

季乔陪在医院不肯走,姚旭只好一个人先行去警局录口供。

凌晨2点的医院寂静。

贺时礼被换上了住院服躺在床上,安静地睡了。

他的伤口集中在手臂上,已经做了消毒和处理。

医生另外抽了血去做化验,结果还没有出来。

这一晚上对于季乔来说过于惊心动魄,如今安定下来也是一点睡意也没有。

她坐在床边,眼睛通红地看着贺时礼的手臂。

就如贺时礼所说,他的伤口大部分都比较浅,只一个深一点的伤口被缠了圈纱布。

可是,这手臂看上去还是好令人心疼。

半晌,季乔低下头,小心翼翼地亲在了纱布上。

*

贺时礼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上午。

醒来时,季乔正坐在床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她保持这个姿势已经一整夜了。

见人醒了,季乔连忙凑到他的身边,焦急地问:“你醒了?

感觉怎么样?

难受吗?”

贺时礼抬手摸了摸她的眼睛,微微蹙眉:“没睡觉?”

她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眼下一圈青色,整个人都透着疲惫和担心。

季乔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眼睛却是一点点湿了。

贺时礼连忙坐起身来:“我没事了。”

他误服的应该是有催眠效果的精神类药物,此刻睡了一觉起来,身体感觉好多了。

“真的没事。”

他看了眼季乔的表情,挥了挥手臂,“你看,活动自如。”

季乔的胸口酸涩,眼前已经是水雾弥漫。

她吸了吸鼻子,投进贺时礼的怀抱。

“你……”季乔抽噎着问,“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她想,就算贺时礼在那里睡着了,自己也会听他解释的。

就算第一眼会本能地难过,后面她也会相信他的。

可偏偏,他用了刺激痛觉的方式来保持微弱的意识。

季乔不敢想,如果自己来得晚,他会流多少血……

贺时礼叹了口气,伸手搂住季乔的脊背。

“其实当时也没考虑太多,就是在想——”

“如果我睡着了,我的乔乔怎么办?”

“她看到我睡在这里,和另外一个女人在一起,会有多难过?”

季乔哭到不能自已,将他腰身抱得更紧。

窗外阳光洒进病房,金色的秋晖落在两人身上。

贺时礼的声色如这阳光一样温柔:“我不想你再次对爱情感到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