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2/2)
再之后带到香肉铺的,是他的双亲。因为双亲是疼爱他的,所以就算心有疑虑,还是很好下手的,杀死他们的时候,是很容易的。
以后再带到香肉铺的,就是邻里与陌生人了。他们虽然怀疑他、警惕他、躲避他,但他已经从肉里获得了足够的力量,可以轻易吃掉他们了。
这世上,不是吃人,就是被人吃。
他感觉自己像神仙,那种高来高去,打架时不小心漏下来的一点剑光,就毁了他种了一年的田,也不必在意这些的神仙。
吕周瑟瑟发抖。
虎食其子,人食其亲。
死去的肉和魂魄还在叫着“苦啊!苦啊!”,在他们的哀嚎里,天地间有一股凡人不可见的浑浊之气聚集了过来,这是天地间的劫气。
这些劫气受苦所引,聚在这里,也沾染上了墨色。
那些受判的生灵身周的墨色还在演化着,吕周却已不必担忧。他身周的墨色已经演化完毕了,墨色淌过,旧事当中,几许后悔不安、几许平和温善、几许尴尬难堪、几许得意自豪。墨色一敛,半生所行入脑,明悟自心而起,知晓了功过因果。
他心中立时复杂不安起来,冀地当中许多习惯了的所行,竟都是错的!倾尽全力去供养神明以至于无力奉养父母养育孩子是错的、不顾一切去追寻仙门也是错的……
但在这不安当中,吕周也生出了几分庆幸。他还有寿数在,那些墨色只是将一切都先记下,未来半生他还来得及做许多事弥补。
但不是所有人都来得及。
今生的命数虽已被织就,但若行大恶,立时就要有现世报。这香肉铺中的其他生灵,有身周墨色已记尽的,团团墨色一转,霎时化作了地狱景象。刀枪山林、铜锅沸油……
地狱第一次现世,尚不完全,就将这是应死而未死的生灵活生生拉了进去。
墨色一敛,整个集市竟已变得空空荡荡。
随着铺主人的消亡,整个铺子也如幻境一般破碎,散成了烧过的纸钱似的片片白灰,被风一吹就不见了。
草甸仍旧是苍茫的。
小将军收回令牌,望了一眼吕周,不再理会他,带着死苦之骨与那一大串被吃掉死去的鬼魂走了。
冀地正在变得越来越乱,殷天子死了,但冀地的主人并没有消失,冀地的混乱被统合在某种隐秘的力量中,因为它的主人要换一个用法来用它。
但现在,另一种力量恣肆地攻击起了统治着冀地的力量。
大玄幽邃的眼向这里投来目光,笔尖墨色流淌。
天地有大劫,滚滚不可挡。
浑沌做了那开劫者,这么多年都没什么长进。
苍茫天地。
谁来执掌大劫?
第167章
寥廓雪原,天地皆白不可分。
在这浩浩茫茫的大白之中,有墨黑极微一点,吸尽了一切的光。
大玄立在雪原之中,墨黑的衣在雪原的风中摆动,墨黑的笔汲着没有尽头的墨,墨黑的目中纳着天地。
他孤立于这片白中,暗得每一寸边线都棱角分明,沾不上一丝的白。
一方雪丘静默地伏在大玄身后,在阳光下起伏出一抹灰蓝的影。
玄黑的袖口一拂,雪丘突然如莲花开绽般裂开,无数年厚积的坚实致密雪层缓缓滑落,露出下面坚硬的岩石。
大玄忽然开口道:“何事?”
郗沉岸的身影悄然出现,恭敬地立在大玄身后,禀报冀地当中的情况。
他一直恭谨地半垂着头,神识中照映出神明的背影。
剥落的雪层震动了空气,冷风中凝结出片片雪花。神明一直在看着雪丘。
郗沉岸不知道这位神明的来历,也不知道神明的目标。他只能从神明在冀地撒落的子中,看出他似乎正在与浑沌为敌。
自从被这位玄衣神明从幽冥当中带走之后,他们就成为了神明的手下。
他们并非被操控,至少郗沉岸可以确认,自己的神智还是清醒的。而他之所以留在这里为神明所驱,是因为他清醒地感受到了契。
郗沉岸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与神明结下的契约,也不记得是为何结下了契约,但他却想起了一个印象——在久远的时光之前,他曾向一个名字祝祷。
那是铭刻在道上的契约,不可更改、不可悖逆。
在这些因为契被神明带来修士的当中,有被迫的,比如那些浑沌手下的黄泉摆渡者与其他被震慑于黄泉当中的恶灵;有虽不勉强却也不想长留的,比如女须手下的那只鬼犬;也有情愿留下的,比如他。
郗沉岸并不是就此忠诚于这位神秘的神明,他在此的理由与当初转而抛弃黄泉摆渡者和女须合作的理由一样。况且,就算心不甘情不愿又如何呢?像那些黄泉摆渡者,他们心有不甘,难道就能反抗得了神明吗?
不过,同样是去做一件事,认真与糊弄的结果完全不同。郗沉岸瞧着那群蠢货敷衍了事小心思不断,心中只冷笑。
神明不操控他们的神智,难道是做不到吗?在这样一位可以一念动幽冥的存在手下耍弄小聪明,是生怕自己过得太舒坦了。
落下的雪更大了。郗沉岸禀报已完冀地当中的情况,他没有对那些不逊之人的所行添油加醋,也不必替他们描补,只平实简单地说明情况。
一片飘飞的雪花落向大玄面前,他抬起手,雪花落在他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