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1/2)

昌蒲没有疑问,只道:“好。”

她双手在胸前合捧,掌中出现一小汪如虚似幻的清亮灯油,灯油中央,一束小小的灯焰明亮而温暖。灯光恰恰填满了一室之内,所照之域,没有阴影。

彼庙宇中,漓池忽然开口道:“你已等到了。”

他抬手一拨,因果冥冥而动。仰苍掌中心焰忽然一亮,在那虚幻的灯油下倒映出一束略小的灯焰。

山长水远外,昌蒲忽然低头面向掌中,灰茫茫的目中映出一大一小两束灯焰:“我……找到了……”

“……昌蒲?”仰苍的声音自昌蒲掌中倒映的那枚略大的灯焰中传入昌蒲耳中,灯油中漾起柔软的涟漪。

昌蒲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两滴泪水滑落,砸在心焰之上,将那小小的火苗浇得更大了几分。

心焰相照引,可以无距离。

仰苍霎时明悟,这才是无忧天女指点中所要他等待的。他已经等待到了,他可以信任的、可以交托的人。

漓池闭目,没有打扰这分别了六十八年的师徒之间的交流。

等仰苍收回掌中心焰,再睁开眼时,正看见对面深邃平静的眼。仰苍已经等到了他等待了二十三年的事,可是看起来却并不轻松。

如非意外,他本是不想将这件事交托给昌蒲的。可是以他现在的状况,已经不能继续下去了。这并不是因为他身死的缘故,哪怕生时的修为被废去大半,他仍可以鬼身修持,但他的情况已经暴露了,他已经被盯上了。幕后之人要他闭口,自然是知道人死并非灯灭,他死后所化的鬼身仍然可以开口说话。在二十三年前那一场身死之劫中,他也是拼了命才逃出重伤的神魂的。

因为重伤的缘故,后来他只能借助一个凡人的力量才能来到这处偏远的破庙之中。幕后之人必然在寻他,可这里是无忧天女所指点的地方,他躲避了二十三年也没有被发现。但如果他离开这里,再去参与他之前要做的事,恐怕他在做成任何事之前就会立刻被找到。因为出卖他的那个人,正是最了解他的师父。

如果时间来得及,他可以就此重入轮回,借轮回的力量洗去此生痕迹,等待一个信任之人引他重新点亮心焰,他的心焰足以照破轮回迷障,令他想起前生之事。原本,他只打算使昌蒲接引他的来世。可是在与昌蒲交流过,知晓外界情况之后,他才知晓,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梁国已经不是胥氏的梁国了。”仰苍说道。

胥是梁国的王姓,如今的梁国国主名为胥昌,虽然年纪不小了,但身体还算健壮,他的继承人也是青春正好。胥氏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可忧之处,但仰苍这样一个已经封闭了二十三年的人,却说得十分笃定。

“二十三年前,我正是因为听说了一件事,所以欲往梁都阻止那件事,但是我死在了路上。二十三年了,那件事已经成功了,无论梁国现在看上去是什么样,它都已经不再是胥氏的梁国、不再是梁国百姓的梁国了,它成了玄清教的梁国。玄清教在梁国的图谋已经成功了,接下来,便是隋。”

“玄清教,欲谋国。”

仰苍所说出的并非全部,也没有请求帮助。他只觉得他所说的东西,对面之人似乎都已经知晓,而他所说的话,也是没有办法改变对方的决定的。

谋划诸国只是玄清教的一部分计划,他所想要做的事情也并不只是阻止玄清教谋国,但这已经成为了双方目前的切入点。

不能放任隋国就这样落入玄清教之手,但隋国的事情只能交给昌蒲,否则就来不及了。而他若还想参与进这间事来,就必须轮转一世方能重新入局。

“轮回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漓池忽然道。

仰苍沉默了片刻,他不知道是该为自己还没有说李泉就能知晓此事而惊讶,还是该略过这个问题直接询问为什么不建议他轮回。

他没纠结太久,选择了后者。

“大劫已起,你已经在此地空耗了二十三载,若入轮回,又要耗去多久呢?”

仰苍无言,他不是不知道这个问题。可如果未经轮回,凭他师父的手段,他只要再参与其中,恐怕来不及做任何事就会被抓住。

“明灯教是一股力量,你可以让你的弟子不必遭遇如你一般的事。”漓池道。

“您是说整合明灯教的力量吗?”仰苍很快就明白了漓池的意思。

如果只是侧面行动,将明灯教的力量悄然整合,并不直接与现在的玄清教对上的话……他或许的确有可能避开那种可怕的针对。而像明灯教这样一股力量如果能够整合的话,也可以使昌蒲在遇到事时不必像他曾经那样孤立无援。此外,他并不清楚像他师父那样能够伪装明灯教心焰的人究竟有多少,这种法门又流传了多久。但假如能够整合明灯教的力量,并借助炎君的力量,就可以将这些伪装全部破除。

仰苍忽然收回飘远的神思,转而对漓池正色谢道:“感谢您的指点。”

“那便再给你一点指点吧。”漓池道,他目中忽映出仰苍的鬼身模样。

身材高大,似与常人无异,唯有双肩比常人要更厚实一些,如果按照生人的身体构造来看的话,这种异常却又和谐的宽厚,来自于比常人更大、更宽厚的肩胛骨。这是天生异象,然而在昌蒲的画中,仰苍的肩膀看上去却并没有什么异常。

漓池悠悠而道:“鬼身之相多为其自身所执之相,枉死者心中惊惧难忘便现死时狰狞之相,怨煞消解便现生前模样。你如今这个模样,又是因何而现的呢?”

仰苍愣住了。

第96章

鬼物的身相来自于自身所执,可仰苍生前并不是这般模样,也从未见过这样肩骨特殊的人,在漓池点破之前,他甚至从未觉察到自己鬼身之相有异。

他的执念来自于何处?

被他收回胸中的心焰轻轻摇动了一下,却照不到他这一执念所隐的神魂深处。若与他此生无关,那便只有可能是更久远前的前生,久远到连他的心焰都照不出的前生。

而他的这一点不知从何而起的执念,穿过了厚重的时间与轮回,在他自己都未曾觉察之时,于鬼身之相上倔强地冒出一点芽叶。

他胸中的心焰突兀地跳了一下,仰苍下意识按住了心口,他忽然感觉到烫,烫得他心口酸软发涨,从那不知从何而起的执念中,感受到了模糊却深重的哀伤。

……

昌蒲重新睁开眼睛,灰茫茫的眼睛里哀意深重。

“谢谢你们。”她说道。

丁芹摇了摇头,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做什么,是上神指引了昌蒲与仰苍。不过,既然昌蒲和明灯教都没有问题,那么还有一件事,就可以直接问一问了。

“我想问你一件事。”她说道。

昌蒲点头。

“你教给柳穿鱼的点灯法是有问题的,这点你清楚吗?”丁芹问道。

“我之前是不知道的,直到方才。”昌蒲眉心结起。

方才与仰苍交谈过后,她才明白那法门的问题。她教给柳穿鱼的点灯法并非跟随仰苍学来的,仰苍也曾传授给她基础入门的点灯法,但那法门却只有消减阴魂怨苦之效,虽然很有用,但用处到底单一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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