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番外、一期一会(2)(2/2)

时间来到年底,终于,高山雀拿着新手机新号码给岩泉打电话,说自己预计近期回日本。但马上事态急转直下,全球死亡人数飙升,本来放松倾向的国际航班极度缩紧,美国那边也是一票难求。岩泉有在网上看过买一张机票可能要排队到四个月之后。

最终高山雀还是蹭着2021年奥运会的光,随着游客终于抵达日本。而这距离她和岩泉最后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两年。

她抵达日本这件事并没有提前告诉岩泉,是在她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并且在仙台的堂哥家安顿好之后再最后联系岩泉。

那时是7月份,天气很热,岩泉跑到车站去接高山雀。她的头发因为没有打理已经变直,但还是短发,带着白色口罩,脸色比岩泉记忆中的任何一次都要苍白。

岩泉遥远的看着她从人头攒动车站朝自己走过来,才意识到,距离两人第一次在美国偶遇,又或者是重回国中,擦肩而过时岩泉的回头,原来已经过了那么久。

高山雀往前赶了几步,岩泉也忍不住上前,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我连续三次被确诊,所以后遗症很严重。”高山雀走进门,一边摘口袋一边这样说。

岩泉问高山雀是否已经找到住处时,高山雀迟疑几秒后摇头。然后岩泉头脑一热,问她愿不愿意住他家。

岩泉还在内心里懊悔自己这样是不是太随便了,高山雀那边却意外地答应下来。所以现在看着她进入自己的公寓,岩泉脑子很恍惚,有种不真实感。

可是在听闻高山雀刚刚的话后,岩泉马上就把那些心思全部抛出脑海,马上开始非常担忧地询问具体情况。

现在的高山雀比起两年前起码瘦了十斤,本就白皙的皮肤此时惨白更加切合。与岩泉的紧张相反,她看上去甚至有点麻木,好像已经习惯自己的情况。她解释说没什么什么大事,也在渐渐好起来,现在只剩下味觉还没恢复。

高山雀坐在沙发上,反应有点迟钝,岩泉一边轻声说自己这两年发生的事,一边悄悄观察对方的表情。高山雀虽然会顿几秒才给出回应,不过确实是在努力认真听。

岩泉反过来问高山雀这两年怎么样,不过也补充道如果不愿意说完全可以不讲。高山雀虽然时常沉默,但还是断断续续说了一些。

“当时租的房子出了一点问题,可是疫情又很严重,我们只能病急乱投医,结果新租的房子漏水,但是我们也换不了,所以每次只能拿桶把水接住……”

这些琐碎的小事却犹如针刺,让岩泉的心脏产生绵密的疼痛。

这时高山雀环顾四周,发现岩泉住的地方其实是个小公寓,只有一间卧室。

“你把我叫进来是打算让我住哪?”

“……你睡卧室,我睡沙发。”

高山雀低头瞧瞧自己正在坐着的小沙发,表情微妙。她叹口气,站起来,说自己还是去别的地方住吧,不打扰岩泉了。

“你刚刚不是说没定住哪吗?”

“现在定了。”

岩泉开车把高山雀送到她的指定地点,发现是东京的高端别墅区,他本来想问一嘴这是谁的房子,可是高山雀提前摇摇头,让岩泉不要问。

临近奥运,岩泉忙得像陀螺,那天抽出时间去接高山雀已经是他能挤出最多的时间,他只恨自己不能影分身,好不容易高山雀真的回日本,自己只能去工作。

而高山雀这几天就在东京到处晃悠,还让岩泉安心工作,自己要到奥运结束之后才回美国,还有时间。

这次的奥运对岩泉来说非常重要,不仅因为自己第一次参与如此盛大体育赛事,还因为及川那家伙终于要来兑现高中毕业时的诺言,浩浩荡荡回来,势必打败日本队。岩泉帮忙要来了很多比赛门票,塞给高山雀,说她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去看。

日本和阿根廷的比赛结束之后,及川跑来和日本队的大家打嘴炮,所有人叽叽喳喳,最后打算一起去吃饭。当然运动员们是不能喝酒的,所以就出现一堆大老爷们所在狭小居酒屋的座位里大喝气泡水,还是健康无糖版这种奇妙的景象。

岩泉虽然也没喝酒,却因为高涨的气氛导致大脑有些昏沉,以至于接到高山雀的电话的时候语气都是飘着的。

周围的人也是,明明只是气泡水,举止却仿佛已经醉得不行,听见岩泉电话对面是个女声,立刻开始闹起来,特别是及川大喊着“是不是那个异国恋”,岩泉立刻暴击他的后脑勺,害得及川差点从座位上倒下去。

在询问大家的意见后,并且警告大家不要乱说话后,岩泉对高山雀说:“你要不要过来?你一直会看v联盟的比赛吧。”

今天的高山雀也莫名情绪高涨,话也比往常多,她入座之后就点了很多酒,之后也一直在喝,脸色有些发红。岩泉知道她酒量非常好,可能今天这副样子却着实怪异。

她与大家相处的很好,可能归功于她表扬别人的时候非常直白,哄得大家都非常高兴。明天还有其他比赛,所以大家也提前要离开,走之前木兔朝着高山雀挥手,说一定要来看自己的比赛啊,高山雀笑着点头说肯定会去。

岩泉明白一直气质抑郁的高山雀如此兴奋表明其中一定有问题。而等到两人上车之后,果然高山雀撑不住了,她开始突然开始深呼吸。岩泉顾不得之前恪守的男女有别,伸手过去一只手拍着高山雀的背部,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尝试安抚她。

高山雀慢慢安静下来,她转过头看着岩泉,突然开口说:“我的爷爷在疫情期间去世了。”

“但是我当时根本回不到日本,只能我父母先回来。所以这次我落地之后先去祭拜了爷爷。那栋别墅是他的遗产。”

“……请节哀。”岩泉没想到这其中有这么悲痛的故事,可是高山雀却摇摇头。

“我其实和他关系一点都不好。我们已经五六年没见过面。”

“只是感觉……谁能想到,每一次见面,都是最后一次呢?”

高山雀又开始呼吸不畅,她突然情绪失控,对着岩泉飞快地自言自语起来,也不在乎他是否能听懂。

“我这几天真的很开心,我很少有那么开心过……但是我越开心,就越觉得可怕。”

“我马上又要回到美国,只要奥运会一结束。我依旧没找到工作,我的烟也没有戒成功,我的父母非常担心我……”

岩泉怔怔地看着高山雀,她眼眶中突然掉下什么东西,潮湿地划过脸颊,在干燥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曲折的线。

高山雀眼圈发红,泪流不止,哽咽着继续说。

“两年前我觉得自己只要自己愿意就能回到日本,结果被困在我漏水的公寓里,无法联系到任何人。下一次出来时父母联系我,说爷爷病危。”

“但我根本买不到回国的机票,我甚至回不到纽约。之后我一直重复着确诊,痊愈,又再次确诊。我倒在床上,感觉自己要死了。”

“我到现在味觉都没有完全恢复,我什么都吃不进,但每天还是逼自己把食物吞下去。”

她的双目毫无焦点,仿佛凝视着虚空。

“你懂不懂,这真的很可怕。那居然是我们最后一面。”

“而现在,今天,此时此刻,也有可能是我们人生中的最后一面。”

“我才不想要什么一期一会,那样也太痛苦了。”

岩泉看着眼前这位,平时总是一副强硬到不会被任何人看见软弱模样的女性,此刻却泪眼婆娑,说着如此让人心碎的话。他能感觉自己搭在高山雀背后的手掌在微微颤抖,鲜血在自己血管内飞速涌上大脑的唰唰声清晰可闻。岩泉头晕目眩,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脑子里只有一种欲望、一个念头。而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将它述说出口。

“那我们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