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宗室(1/2)

齐玄素挎刀出了别院,脑子里一直想着一句话。

吾有三德,曰慈,曰俭,曰不敢为天下先。

如今看来,道门上上下下,想要守住太上道祖的三德,着实不是一件易事。

万幸,玄圣大约也看出来了,若是强制推行,就没几个人能够合格,所以只是提倡,而非以律法约束,真就是不那么俭朴,只要不涉及贪墨等情状,也不会被论罪治罪。

就好比齐玄素今天应邀赴宴,花费颇多,便算不得把柄。同理,石冰云与秦权翊的事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几乎是众所周知,至多是有人诟病她的名声和作风,毕竟没有成亲,可同样没人以此来攻击石冰云不俭,因为道门律法里的确没这一条。

当然,不是罪过归不是罪过,日后提拔的时候,也不会有俭朴有德这一条。说白了,这虽然不是个减分项,但是个加分项,尤其是升二品太乙道士的时候,要是功劳不够大,能力不够强,境界修为不够高,就要靠着这些比较虚的道德加成去跨过门槛。

齐玄素想了想,以他的所作所为,大约是跟三德不挨着,既不慈,又敢为天下先,不差这个俭,真是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破罐子破摔,随他去吧。

只是在这之后还有几句话。

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

今舍慈且勇;舍俭且广;舍其后且先;则死矣。

意思是有了慈爱,所以能勇武;有了俭朴,所以能大方;不敢居于天下人之先,所以能成为万物之长。

现在丢弃了慈爱而追求勇武;丢弃了俭朴而追求大方;舍弃退让而求争先,结果是走向死亡。

齐玄素可以肯定,他就是太上道祖口中的“舍慈且勇”,对待敌人冷酷无情,对于境界修为十分看重,也是“舍其后且先”,谁不想走在别人前头做人上人呢?唯一可以庆幸的是,他“舍俭不广”,这算不算守住最后的底线?与走向死亡只剩下一线之隔。

这是太上道祖在警告他,不许大方,不俭朴的大方就是灭亡。

齐玄素想着这些歪理,沿着蓬莱池往太平客栈的分号行去。

北方干燥,又有从金帐草原吹来的风沙,所以地上总是有一层浮尘,挥之不去。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从齐玄素的身边呼啸而过,卷了齐玄素一身尘埃。

齐玄素因为满脑子都是太上道祖的教诲,走神严重,些许浮尘也算不上危险,未能触发他的“魔刀”本能,所以竟是没能第一时间躲开。

马车上挂着大魏宗室的标志——这是西学东渐的结果,因为西洋贵族素有使用纹章的传统,不同颜色,不同图案,区分不同身份。近些年来,好些宗室和勋贵也如此效仿,专门给自家设计了一个标识,比如皇室和宗室的标志便是白山玄水,寓意北道门的圣地太白山大荒北宫所在。

其实早在前朝神宗年间,西洋传教士陆续来到东方传教,许多士大夫就已经受到了影响,最为著名的便是某位阁老。待到本朝,海贸更为兴盛,东西方的交流更为频繁,西学的影响也就更大了。

这些纹章只是小道,前些年因为帝京道府的废弛,甚至还有信奉圣廷的,接受洗礼,取了西洋名字,谓之“教名”,类似于道门的道号,这让道门和朝廷大为光火,向圣廷提出严正抗议,以帝京禁教为威胁,要求圣廷约束传教士,若是圣廷不作为,那么道门和朝廷就替他管教。

圣廷不得不妥协,改变政策,明令所有传教士,若无朝廷和道门的允许,不许随意发展宗室、勋贵、官员为信众,至于那些信奉圣廷的宗室,则被宗人府治罪,轻则罚俸,重则夺爵。

齐玄素停下脚步,有些不悦。

宗室怎么了?他刚刚跟晋王见过面,晋王也是和和气气的。除非从马车上走下来的是辽王,否则必须给个说法。

至于皇室和宗室的区别,其实就是大宗和小宗的区别。如果拿张家来类比,天师这一支就是皇室,张月鹿这一支就是宗室。好些人整天说张月鹿是小宗出身,如果放到皇室语境,那么就是说她乃普通宗室,虽然能力出众,但不是皇子,血脉离得太远,不能继承大统。

放到大玄这里,当年高祖皇帝是兄弟三人,另外二王的后代自然都是宗室。而到了当今,也只有皇帝陛下这一家老小是为皇室天家,先帝在位时,辽王身为皇子,自然是皇室成员,但先帝驾崩之后,辽王正式封王,等同是兄弟分家,皇帝这支是本家大宗,辽王只是小宗,便算是宗室。不过太后还在,硬说辽王还是皇室成员,也不会有人挑刺就是了。

马车也停下了,车夫快步朝齐玄素走来。

这是一位老人,虽然是车夫的身份,但是穿戴一丝不苟,且衣料昂贵,若非亲眼看到他从车夫的位置上走下来,谁也不会把他当作一个车夫。

他头发雪白,用一支碧玉簪子束住,不苟言笑,向齐玄素赔情道:“因为赶路匆忙,冲撞了阁下,还望恕罪。”

齐玄素有些无趣,他本还以为会有人跳下来大骂他瞎了眼挡道,结果却是赔礼道歉,这帝京城里的“好人”还是多啊。还是说,地位高了之后,周围都是“好人”?

不过齐玄素很快便想明白了,不是帝京城里的人都好说话,而是他不再是以前的他了。虽然他今天没穿四品祭酒道士的正装,但腰间悬挂着两件宝物,只要稍有眼力,就不会把当他当成是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自然也不会出现骂他瞎眼挡道的场景。

说白了,看人下菜碟。

齐玄素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无事。”

他的目光也随之望向那辆停下的马车,方才注意力都被那个显赫纹章吸引,此时才得以仔细打量,竟然是一辆西洋风格的四轮马车,车门开在一侧,装着玻璃窗,而且装饰颇为华贵,不是闲散宗室能有的气派。

于是齐玄素重新审视着面前的老人,这样一个宗室出门,不带护卫,要说是行白龙鱼服之事,可这辆扎眼的马车实在难以让人信服。那么只有一个解释,眼前的老人在充当车夫的同时,也担任护卫,是个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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