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 绣春囊(2/2)
不料兜兜转转,连那邢岫烟也进了竟陵伯府。
薛蟠卖弄过,忽而听得前院儿夏金桂与宝蟾又吵嚷起来,呆霸王实在不耐烦,寻了个由头便躲了出去。
少一时,宝蟾自是来哭诉,薛姨妈便扯了其手儿在一旁安抚。宝钗这会子则怔怔出神。
这二年来,薛姨妈四下奔走,没少为其物色姻缘。甚至今年二月里的游园、踏青诗会,宝钗也耐不过薛姨妈央求去了一遭。奈何珠玉在前,瞧着那些卖弄文采的才俊,与李惟俭一比,这高低立判。
莫说是宝钗,只冲着门第,连薛姨妈都不曾瞧上那些所谓的才俊。
因着宝钗的婚事一直耽搁至今,始终不曾落定。又有先前得了贾政书信往兵部大司马贾化府上走了一遭,宝钗倒是与那娇杏往来密切。
如今兵部的订单虽断了,可宝钗与娇杏也不曾断了往来。前日宝钗又去看望娇杏,不料正巧撞见回府的贾雨村。那贾雨村撞见宝钗,顿时眯眼扫量起来。
待到得今日,娇杏见了宝钗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宝姐姐心思通透,哪里不知那贾雨村是动了旁的心思?因是便与娇杏约定,往后都只来薛家耍顽,那娇杏这才面色转圜过来。
念及自己姻缘坎坷,又想起当日与李惟俭彼此欢喜,就差一层窗户纸便能挑明,偏阴差阳错彼此都错过了。
她倒是有心去伯府,瞧瞧李惟俭是如何纳邢岫烟的,可心下也知去了也不过是黯然神伤,又耐不住心中悸动,便想着好歹与邢岫烟有些交情,何不趁机添妆,也去扫听一二?
拿定心思,宝钗回得厢房里,打发丫鬟莺儿翻箱倒柜,拾掇了一副头面,转天便寻上了邢家的门。
却说这日已是五月初十一,昨儿王家便已送了嫁。
邢岫烟月余光景都只待在闺阁里,除去每日在家中略略散步,余下光景都绣着那一件粉红嫁衣。
前头忽而有人叫门,篆儿去开了门,转头便喜滋滋来回:“姐姐,宝姑娘来瞧你了。”
邢岫烟在大观园中得了宝钗、探春的恩德,她又是个感恩的,闻言赶忙便迎出来。
邢岫烟与宝钗在二门相见,宝钗笑着牵了邢岫烟的手儿,笑道:“不想过几日便是邢妹妹的好日子,我却是知道的晚了,昨儿才得了信儿,今儿就巴巴的赶上门儿来。妹妹也是,这等事儿怎么不知会一声儿?”
邢岫烟腼腆道:“宝姐姐错怪我了,头些时日我还往外城去寻了一遭,篆儿回话说,那宅邸中只有个老家人看顾着,问宝姐姐下落,却一问三不知。”
当下邀宝钗入内,宝钗便道:“这却怪我了,先是去外城看顾着厂子,又耐不住妈妈央求搬回了兄嫂处。倒是让你扑了个空。”
邢岫烟笑着摇头,二人当即进得正房里。这会子邢忠不在,邢忠妻知宝钗是个富贵人家的姑娘,当下笑盈盈也不敢怠慢,紧忙打发丫鬟奉上茶点,这才避去一旁的梢间里。
内中只余下二人,说过闲话,宝钗便禁不住道:“只可惜妹妹这般人品了,若家世稍好一些,只怕勋贵人家的正室夫人也做的。”
邢岫烟笑着摇头道:“这等事儿我是不指望的……且大户人家的正室,我只怕也做不好。”顿了顿,想着李惟俭,自己面上不禁羞红道:“倒是俭四哥相识已久,算是知根知底儿,我过了门,也不会遭了欺负。”
宝钗笑吟吟道:“未必,那林妹妹可是个小性儿的。”
邢岫烟在大观园里住了好些时日,又岂会不知宝姐姐、黛玉两个彼此之间的龃龉?闻言只笑而不语,避而说起了旁的。
宝钗又禁不住扫听邢岫烟为何要给李惟俭做妾。这内中的过往牵连父母,邢岫烟不好提及,便思量道:“倒是应了那句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瞧着邢岫烟一副小儿女情状,宝姐姐忽而心下泛酸,转而又有些莫名——不过是给人做妾,自己为何要泛酸?
直到离了邢家,宝钗方才有些明悟:自己泛酸的,好似是能与良人厮守,抛下一切,不在意名分,不在意家业,只守在他身边儿就好。
偏偏宝姐姐担负着薛家兴荣,本心又有青云之志,怎肯无名无分的委身于人?
马车里,瞧着自家姑娘神色变换,莺儿便问:“姑娘怎地发起了怔?”
宝姐姐回过神来,忽而莫名的说了一句:“有时想想,我倒有些羡慕宝琴与邢妹妹呢。”
莺儿先是不明所以,继而将宝琴与邢岫烟归拢起来,好似这二者唯独相同的一点便是给李惟俭做了妾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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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几日,眼见好日子临近,竟陵伯府上下人等喜气洋洋。
老爷李惟俭心下愉悦,一高兴便赏了阖府下人每人一块银元。于是上下人等愈发卖力,生怕这会子出了差池、触了霉头。
连日来王熙凤一直在为王云屏的婚事奔走,而今婚事业已落定,这日便过府来寻黛玉说话儿。
会同宝琴、傅秋芳等,众女说说笑笑,王熙凤便说起王家大婚情形。
说道:“保宁侯府自有体面,虽比不得荣府,也比不得王家,可家中几辈子传下来的富贵,云屏过去了自不会吃了亏。只是那位二公子瞧着性子实在腼腆,见了人没等叫出口,自个儿反倒红了脸儿。”
宝琴便在一旁笑道:“我听四哥哥提过一嘴,说这般人性子内向,有个称谓:宅男。”
王熙凤品味一番,拍腿笑道:“宅在家中的男儿,可不就是宅男?要说那堂妹夫果然是个宅男,听闻除去每日去学堂,余下光景都宅在家中。啧啧,外头日新月异的,连那小火车都造出来了,真不知守在家中有什么好的。”
王熙凤食髓知味,近日来又因着与贾琏彻底分隔开来,这心下难免念着那野牛。今儿过来本道赶在散衙时能见上一面儿,而后眉目传情,说不得这几日就能成就好事。
可惜不凑巧,今儿也不知李惟俭被什么庶务绊住了,直到申时将尽也不见其回转。王熙凤领着平儿落座了大半个时辰,眼见晚点将近也不好久留,便起身与黛玉告辞。
黛玉打发了红玉相送,待凤姐儿与平儿自东角门进得大观园里,遥遥便见一丫鬟慌慌张张往这边厢行来。
瞥见王熙凤,那丫鬟面上一怔,旋即竟转身就跑。
王熙凤眼明心亮,当即叫道:“站住!”
那小丫鬟肩头一垮,只得站住。转过身来面上局促,王熙凤领着丫鬟婆子上前,上下扫量一眼,问道:“瞧着眼生,伱是哪个院儿里的丫头?”
小丫鬟紧忙道:“回二奶奶话,我是环哥儿身边儿的锦云。”顿了顿,瞎话已然编好,张口道:“今儿姨娘扫听得环哥儿又不曾去学堂,生怕又来园子里耍顽,便打发我来找寻找寻。”
王熙凤思量道:“不对,你方才见了我为何要跑?”
锦云哭丧着脸儿道:“又不是体面的事儿,奴婢要是说漏了嘴,回头儿一准儿吃姨娘的排头。”
王熙凤一琢磨也是,再也想不出这丫鬟能有什么诡计,便摆摆手打发其走了。待那小丫鬟一溜烟小跑远去了,王熙凤这才与平儿道:“吩咐个妥帖的,盯着那锦云,看看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平儿应下。
却说那锦云出得大观园,顿时暗自舒了口气。方才撞见王熙凤,一颗心险些便要跳出来。
一路回返东路院,不想刚过穿堂便被藏匿在此处的邢德全拽到了一旁。
锦云惊呼一声,待瞥见是邢德全,举起小拳头就打:“都怪你,方才撞见了二奶奶,若被二奶奶逮到,我只怕是活不成了!”
邢德全心下急切,只追问道:“那物件儿……可丢进去了?”
锦云连连点头,说道:“随手丢草丛里了,也不知谁能捡到。”
邢德全极为不满,道:“丢草丛里谁能瞧见?莫不如丢路上。”
眼见锦云可怜巴巴的瞧着他,邢德全面上一缓,只道:“你且放心,你弟弟那汤药银子,我一准儿准备妥当。”
锦云正要说话,忽而眼见邢夫人领着人而来,赶忙扯了邢德全躲在一旁。
却说这日邢夫人往园子里散心,刚至园门前,只见贾母房内的小丫头子名唤傻大姐的,笑嘻嘻走来,手内拿着个花红柳绿的东西,低头一壁瞧着,一壁只管走,不防迎头撞见邢夫人,抬头看见,方才站住。邢夫人因说:“这痴丫头,又得了个什么狗不识儿,这么欢喜?拿来我瞧瞧。”
那傻大姐笑道:“太太真个说得巧,真个是狗不识呢!太太请瞧一瞧。”说着,便送过去。
邢夫人接来一看,吓得连忙死紧攥住,忙问:“你是哪里得的?”
傻大姐道:“我掏促织儿在山石上拣的。”
邢夫人道:“快休告诉一人:这不是好东西,连你也要打死。皆因你素日是傻子,以后再别提起了。”
这傻大姐听了,反吓得黄了脸,说:“再不敢了。”磕了个头,呆呆而去。邢夫人回头看时,都是些女孩儿,不便递与,自己便塞在袖内,心内十分罕异,揣摩此物从何而至,且不形于声色,且来至迎春室中。
转念心下一动,忽而计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