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我为檐上三寸雪(3/3)

那薛蝌肃容道:“在下此番愿拜在伯爷门下,愿附伯爷尾翼。”

李惟俭顿时大笑不已。眼前的薛蝌年岁虽不大,却为人沉稳,知进退,看其神色便知是心知极坚之辈。如今李惟俭各处应声铺展开来,正是人手紧缺的时候,连那丁家兄弟都各自管了差事,这薛蝌不知能为如何,不过只消稍加培养,只怕起码就是另一个贾芸啊。

笑过,李惟俭明知故问道:“这却奇了,京师中高门大户无算,文斗为何偏偏要投在我门下?”

薛蝌便道:“伯爷创办水泥务,惠及江南百姓。尤其昆山父老,无不感念伯爷恩德;再者,伯爷造物之能无人出其右,在下自幼随着父亲行商,各地风貌都略知一二。若得伯爷所用,想来定有一二长处为伯爷看中。”

“好。”李惟俭连连颔首道:“文斗既这般说了,我也不打官腔。你先处置家中事务,待处置过来再来我府上,我打算先将文斗安置在武备院,待锻炼一二年,看情形再行安置。”

薛蝌赶忙应下。他心下自知,李惟俭既然这般说了,虽不曾提及什么差事,可料想好歹有个官身。便是不入流的杂品官,待悉心尽力一二载,总有谋求升迁之机。

因是又长揖到底,感念道:“伯爷恩德如同再造,往后伯爷有事儿尽管吩咐,在下若有推诿,尽管让雷——”

“诶?”李惟俭笑道:“我信文斗,又何必赌咒发誓?”

薛蝌重新落座,李惟俭又问起江南情形,薛蝌事无巨细,一一作答。

江南本就是繁华之地,因着水泥务,水患少了许多,各处织场星罗棋布,自松江一路绵延到苏州,为赶海贸之期,常有织场挑了煤油灯日夜赶工,去岁苏州月余光景不见星辰,一时间引为奇谈。

因着锅驼机之故,省去了不少人工,各色织造物比照往年便宜了两成还多。饶是如此,那帮子士绅一边厢埋怨不休,一边厢加紧自京师订购锅驼机,织场一个接一个地开将起来。

说过好的,那薛蝌又道:“只是如今织户怨言颇多。因着锅驼机之故,如今各处织场只要好手,那手艺差的便没了生计。听闻三月里松江闹了一场,其后被官府弹压下来。在下担心,长此以往会引得江南生变。”

李惟俭笑着颔首,心下暗忖,这才哪儿到哪儿?再者如今步入工业时代,小民作乱又如何敌得过火器化的大顺官军?

正好关外地广人稀,大不了往后推动各地百姓闯关东就是了。若往后关东也住不下,岂不正好往南拓土?

李惟俭心下满意,转而说道:“你妹妹与梅翰林之子的婚事,可要我送帖子打个招呼?”

薛蝌忙道:“此事在下处置就好,不劳伯爷出手。”

薛蝌心下暗忖,若李惟俭出面,这婚事只怕就要成了,到时候又如何将小妹送进竟陵伯府?

李惟俭也不曾多想,又与其略略说过几句话,随即端茶送客。

出得竟陵伯府,薛蝌暗自寻思。今儿头晌造访梅家,那梅家颇为客气,却绝口不提婚约之事。他初来乍到,不好当场与其撕破脸。待过后再去一样,若梅家果然反悔,正好借此将这事儿闹大。

一则落了梅家脸面,算是为二房争口气;二则妹妹名声有损,正好顺势送入竟陵伯府。

拿定心思,自觉并无疏漏之处,回神便见一魁梧武官自角门进得荣国府。薛蝌心下纳罕,进门时问那门子余六:“六哥,方才那人瞧着眼生,可是贾家子弟?”

余六撇嘴道:“此人姓孙,与大老爷有旧,此番又来寻大老爷。啧啧,只怕这回又要失望而归啊。”

薛蝌待要追问,余六却闭口不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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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送走薛蝌,李惟俭再无旁的杂事,干脆起身回返内宅。到得正房里,却见只有红玉打发着丫鬟、婆子拾掇着院子。

因是便问:“晴雯、香菱呢?”

红玉就道:“今儿一早没看好,大将军便跑了出去。原想着晌午总会回来,不料到如今也不见踪影。晴雯、香菱、琇莹急了,带了丫鬟正满园子找呢。”

李惟俭蹙眉道:“春日里不是方才给大将军寻了个母猫吗?”

红玉乐不可支道:“还说呢,刚开始两个猫儿还极亲近,夜里大将军也不乱叫了。可不知怎地,待一入夏,那大将军就发了性子,有事儿没事儿寻了那猫儿就打。那猫儿吃受不住,前几日就跑丢了。”

李惟俭乐道:“这大将军不当人子啊。”

寻思左右无事,李惟俭便离了西路园,朝会芳园寻去。自登仙阁左近角门入内,转过悦椿楼,遥遥便见晴雯等正在凝曦轩左近叫着‘大将军’。

待李惟俭到得近前,忽而就听墙后有清脆女声道:“你们要寻的大将军,可是头顶、尾巴都是墨黑的?”

香菱最喜大将军,闻言赶忙应声:“正是,还道是跑丢了,原是去了隔壁。劳烦这位姑娘将猫儿送了来。”

那女声便道:“这肥猫不走,不若姐姐来接?”

香菱时常去大观园里寻黛玉,闻言便应承道:“好,那劳烦姑娘稍待。”

笑着与李惟俭颔首,香菱提了裙裾,过得木桥,与守门的婆子言语一声,随即进得大观园里。

过得半晌,香菱抱着大将军回返,眼见李惟俭正与晴雯观量水中游鱼,香菱便道:“四爷猜猜我方才瞧见了谁?”

李惟俭略略思忖,便道:“莫非是宝琴姑娘?”

香菱讶然:“四爷怎知?”

“呵,那声音不曾听过,近来又只薛家二房姑娘来了园子,除了她还能有谁?”

香菱便笑道:“方才见了宝琴姑娘,我才知什么叫绝色。老天,也不知汇聚了多少精华灵秀方才生出这般的姑娘来。”

绝色?薛宝琴?

李惟俭眨眨眼,想起剧中宝琴模样,只觉荒唐。忽而又想起,此间可不是剧中啊!

宝钗与剧中有七分相像,黛玉却只有三分相类。余下的二姑娘、探春、惜春等,无不与剧中相去甚远。

这般想来……嘶,莫非那薛小妹果然是绝色不成?

常言道‘饱暖思淫欲’,李惟俭一路顺风顺水,如今事业慢慢铺展,一切都朝着他所希冀的情形发展。且如今这般年岁就已是二等伯,实在宜缓不宜急。

因是自打从青海回返,他便不免有些纵情声色。傅秋芳许是瞧着其身量莫说是十六,怕是二十也有了,这才不曾出言相劝。

甫一听闻那薛小妹是人间绝色,又品貌上佳,李惟俭不免动了心思。

虽如此,他心下却不急切,只瞧着香菱道:“难得有姑娘入了你的眼,既如此,往后不妨与琴姑娘多往来着。”

香菱便颔首道:“不用四爷说,我也要去寻琴姑娘呢。”

这一日再无旁的事儿,转过天来,香菱果然去了大观园里。先去寻了黛玉,黛玉极喜香菱这个弟子,言谈间便笑道:“如今可不好说我擅诗词了,新来的琴妹妹作起诗词好似信手拈来,又浑然天成。”

香菱哪里肯信:“师父可莫要哄我。”

“哪个哄你了?不信你瞧这四首。”

黛玉当即将昨日薛宝琴所作推给香菱瞧,香菱看罢只觉唇齿留香,字里行间的才情让其艳羡不已。

黛玉瞧其情形,就笑道:“你才学了多咱?有才情在,过上三两年,说不得连我都比不过你呢。”

香菱就笑道:“这话儿却是哄人了。我可是有自知之明,再如何,又怎能与师父比?”

黛玉俏皮道:“岂不闻青出于蓝胜于蓝?”

顽笑一阵,香菱又见识了宝琴‘招蜂引蝶’‘控鹤伏虎’之能,顿时惊奇不已。待下晌回返竟陵伯府,恰逢李惟俭回返,便叽叽喳喳围着李惟俭好一通念叨。

“四爷,琴姑娘才情连林姑娘都佩服呢。”

“嗯。”

“四爷,琴姑娘还有奇技,不拘是猫儿、狗儿,但凡飞禽走兽,招手既来,且好似能听懂琴姑娘说话一般。真真儿是玄奇!”

“嗯嗯。”

香菱观量李惟俭神色,见其只是盯着书册,便笑道:“也是奇了,这般奇女子,四爷竟不想着去瞧一瞧?”

李惟俭丢下半晌不曾翻动的书册道:“你才古怪,哪儿有鼓动老爷我去瞧旁的闺阁女子的?”

香菱便道:“姨娘就说过,四爷这般男儿,早晚会引得姑娘们蜂拥而至。与其让那不知根底的来了家中,我瞧着倒不如寻些知根知底的来,也免得来日家中鸡飞狗跳。”

李惟俭顿时哭笑不得,逮着香菱好一番抚弄,心下却愈发好奇,那薛宝琴果然是天仙不成?

往后几日,起初还只是香菱每日家在李惟俭耳边念叨,其后又多了个晴雯,只见过那宝琴一回,回来便赞叹不已。

饶是以李惟俭的心性,这会子也按捺不住好奇,听晴雯方才说完,起身负手往外便走。

晴雯眨眨眼,赶忙追问:“四爷这是去哪儿?”

李惟俭头也不回道:“见天在我耳边念叨,我倒要去瞧瞧,那宝琴还真是天仙不成?”

眼见其信步而去,晴雯与香菱尽皆无言。好半晌,香菱就笑道:“你瞧着吧,四爷回头儿一准也念念不忘。”

却说李惟俭一路自角门进得大观园里,负手转过玉皇庙,眼见到得沁芳亭前,遥遥便见一女子衣袂飘飘,挥舞衣袖,于是每一次挥舞便会洒下一片银铃般的笑声来。

那女子上身穿着银红菊花纹样镶领粉色断面交领长袄,下身是一袭朱红长裙,身形曼妙,看得李惟俭不由得放慢脚步。

他暗暗思忖,这是宝琴,亦或者是那十二个小戏子中的一个?

缓步靠近,这才瞧分明,随着女子挥舞衣袖,那溪中鱼儿便成群结队的一时往南,又一时往北。

行走间踢到石子,发出轻微响动,那女子猛然回首,入得李惟俭眼中,便见‘粉妆玉琢银盆脸,蝉髻鸦鬟楚岫云’,好一个绝色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美得超凡脱俗,直把李惟俭看得一怔,随即便有一言涌上心头:我为檐上三寸雪……你是人间惊鸿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