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亲戚情分(2/2)
薛姨妈一心想着宝钗做宝二奶奶,待此事成了,顺势夺了凤姐管家之权,让女儿宝钗接手。因着这般念想,素日里与凤姐不过维系亲戚情面,并不曾深交不说,私下颇有龃龉。
薛姨妈自忖,若换做是自己,只怕要好好儿让对方出个丑才是!
就听宝钗又道:“我眼见求不得,只得发了毒誓,又送了把柄,这才得以脱身。”
一旁的薛蟠顿时叫道:“什么把柄?都是自家亲戚,凤丫头想做什么?”
薛姨妈顿时喝道:“孽障,你闭嘴!”
薛姨妈寻了帕子为宝钗拭去眼泪,关切问道:“那往后?”
宝钗道:“凤丫头得了把柄,料想一时半会儿的不会发作。荣国府这边厢无事,倒是李家那边厢——”
说着,恨恨看向哥哥薛蟠,直把薛蟠看了个心下莫名。
薛姨妈就道:“不拘如何,就算我亲自求上门儿去,总要保住名声。哎,好端端的,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姑娘家清名大过天,李惟俭如今这般权势,都不敢婚前与黛玉有太多往来,防的就是悠悠众口。
若宝钗名声毁了,与宝玉婚事自是不用再想,只怕来日连个中等之家都嫁不得;非但如此,那定好了的,与夏家的婚事,只怕也要告吹!
到时候墙倒众人推,先前王舅母便对薛家家产垂涎欲滴,大老爷贾赦也多有觊觎之心,又怎会放过这般契机?更不消说外间那帮子豺狼虎豹,只怕薛家就要被生生撕碎了!
眼见宝钗无言,薛姨妈又道:“我这就寻人给俭……李伯爷递个话儿,无论如何,无论如何——”
话说一半,却又说不下去了。人家李惟俭既不缺钱,此时也瞧不上宝钗,薛姨妈又用什么去堵李家之口?
念及曾经瞧不上眼儿的俭哥儿,如今竟成了自己高攀不起的李伯爷,薛姨妈顿觉心中灰暗一片。看向泪眼婆娑的宝钗,只觉自己当日犯了蠢,怎地就没瞧出来那俭哥儿乃是人中龙凤?
若一早儿便玉成此事,那薛家哪里还用死皮赖脸的赖在贾家不走?
宝钗止住眼泪,又道:“还有一事,晌午时二房的薛蝌、宝琴一道儿来了,与老太太说,是婶子身子骨不大好,想提前给宝琴完婚。”
“宝琴她娘身子不好?”薛姨妈在金陵时与妯娌多有往来,却一时想不起妯娌何时身子不好过。
宝钗低声道:“只怕此番二房来京,乃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薛姨妈悚然,道:“为了家产?”
宝钗默然算作回话,薛姨妈顿时又蹙眉不已。真真儿是破屋又逢连夜雨,坏事一桩接一桩,半点也不容人喘息。
薛姨妈就道:“此事儿……能拖就拖,还是李家那事儿紧要。”
宝姐姐就道:“我那堂弟只怕不是个好说话的。”
薛姨妈忽而看向薛蟠,说道:“那就与他说,待你哥哥完婚,家产再算给二房。此事既是你哥哥惹出来的,便要你哥哥了结。”
薛蟠纳罕道:“妈妈又在说什么?”
“闭嘴!”
薛蟠顿时讪讪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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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得申时,酒宴便在贾母后方大花厅内摆开。
因着宁国一脉还在守丧,是以尤氏、尤老娘、二姐、三姐等并不曾与会。
宝玉闹着要来,却被王夫人唬着脸儿搬出贾政来,这才熄了心思。席间一众姑娘妙语连珠、笑语晏晏,贾母径直将新来的宝琴拉在身边儿,挑着宝琴爱吃的在面前摆了,又叫来梨香院十二个小戏子,让宝琴捡着可心的曲目来点。
宝姐姐方才经历过晌午那一遭,面上一片娴静,也不多话;薛姨妈眼见贾母如此厚待宝琴,顿时心下酸涩不已。
又听闻王夫人业已收了宝琴做干女儿,情知姐姐王夫人是借此打消宝琴心思,顿时心思又活泛起来。
眼见新来的宝琴如此得宠,黛玉得了李惟俭点拨,情知这内中只怕另有缘由,也不多话;倒是湘云禁不住心下吃味,悄然与黛玉道:“姑祖母也是,新来一个就宠溺一个,来日若再有人来,咱们啊,只怕就得坐得愈发靠后了。”
黛玉笑道:“贫嘴,你这话也就与我说了,怎地不去与外祖母说?”
湘云起先还噘嘴,闻言便笑将起来:“她才来今日?料想也待不多久,我又何必去姑祖母跟前儿嚼舌?”
黛玉嘿然道:“诶唷,云丫头原也这般心思诡诈,看我不回头儿说给俭四哥听的。”
“哈?”湘云顿时赧然,嗔道:“咱们姐妹私下说话儿,哪里就好跟俭四哥说了?”
黛玉故意逗弄,俏皮道:“哦,原来妹妹心中当俭四哥是外人啊。”
“这——”湘云顿时瞠目,只得学着男子拱手求饶:“林姐姐大人大量,绕过小的这一遭吧。”
黛玉被逗得顿时笑个不停。
一场欢宴,直到夜里方才散去。姑娘们各自回了园子,宝琴自然是留在了贾母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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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厢,这日用过晚饭,李惟俭在书房里写写画画一番,便回返内宅与一众姬妾耍顽。
这会子傅秋芳、晴雯、红玉、琇莹四个凑在一处耍着马吊,李惟俭寻了软榻栽着,香菱则用一双素手仔细为其揉捏着。
香炉里冰片烟气升腾,将那些透过青纱的蚊虫驱散。他瞧着好似闭目休憩,实则内中盘算着心中进度。
今儿得了好消息,乐亭三座平炉业已完工,只待来日检验后便能投入应用。困扰工业化的基础材料又解决了一项。
蒸汽机厂子还在拆分,估摸着总要秋天才会安定下来。不过那新型蒸汽机早已定型,李惟俭给了大略图纸,让匠人们琢磨着将其搬上船。
若能稳定为船舶提供动力,那就可以进一步试着去造火车了。
如今思来,唯独化工一项止步不前。看样子是时候开出重赏,去尝试那铅室法造硫酸了。
没硫酸,单单靠着大顺硝吏刮茅房,只怕一场大战就能将积存的硝石耗光。也是因着硝石之故,今年夏秋是否兵发准噶尔,如今还不曾议定。
正思忖着,忽而茜雪进来,面色古怪施了一礼,先行与打马吊的傅秋芳耳语了一番,那傅秋芳随即也面色古怪起来。
琇莹瞧在眼里,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牌,顿时丢在桌案上,爽快道:“姐姐既然有事,我看今儿不如散了吧。”
晴雯顿时打趣道:“就你输的最多,亏得有事儿救了你,不然这个月月钱怕是都要亏进去。”
琇莹嘿嘿笑着,扯了晴雯就走。香菱也极有眼色,与李惟俭笑了下,也追着晴雯等去了。红玉与傅秋芳对视一眼,傅秋芳便道:“你也留下听听。”
红玉顿时雀跃不已。
傅秋芳转头儿便到得李惟俭身边儿,低声道:“老爷,薛家太太求见。”
李惟俭缓缓睁开眼来,笑道:“这又是哪一出啊?”
红玉便笑道:“还能为什么?只怕是为了薛家的清名吧。”
李惟俭嗤笑一声道:“赶都赶不走,如今薛家在勋贵眼中就是笑话,哪里还有清名?”顿了顿,起身舒展身形道:“你去接待,就说老爷我这会子睡下了。”
傅秋芳顿时嗫嚅着,好似要说什么。
李惟俭探手捏了捏其挺巧的鼻尖道:“怕什么?薛姨妈连个孺人都不是,信不信放在外头,人家反倒更看重你呢?呵,莫要妄自菲薄。”说着负手踱步去寻晴雯了,只留下一句:“走了。”
傅秋芳听得气血上涌,面色红润!心下翻江倒海,只恨不得这会子就扯了李惟俭胡天胡地一回!
她孜孜以求的,不过是嫁个良人,得个诰命。如今虽为妾室,可因着主母不曾过门,李惟俭名义上只她一个良妾,说出去位份可不就比寻常人家的主母还要贵重?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那诰命暂且不做想,位份却是实打实的!念及此处,傅秋芳心潮澎湃,心下豪情顿生。
深吸一口气,转眼去看红玉,却见红玉也是一般情形。二者对视一眼,相视一笑,傅秋芳便笑道:“不好让姨太太久等了,咱们这就去会会吧?”
红玉知趣道:“姨娘先请。”
傅秋芳嗔怪道:“讨打!”
两女语笑嫣然相携而出,须臾到得偏厅里,进门儿便见薛姨妈正捧着茶盏如坐针毡。
见得两女,连忙起身,目光越过二人,却不见李惟俭的身形。薛姨妈顿时目露失落之色:“俭……怎么不见李伯爷?”
傅秋芳不急不缓行过来笑道:“好叫姨太太知晓,老爷白日忙了一天,下晌归来又是会客不停的,方才累得脑袋疼,早早就安歇了。”
说话间大大方方落座,伸手邀薛姨妈落座,笑着道:“老爷将府中事宜暂且交与我跟红玉打理,且老爷素来不管这些杂事,姨太太有什么事儿不妨径直与我说了。若我办不得,回头儿再去转告老爷。”
“这……”
薛姨妈心下凄凉!再次真切感知到,如今的李惟俭已然今非昔比!
是了,人家一飞冲天,如今是响当当的竟陵伯。她不过是个商人妇,拐着弯论起亲来方才能巴结上李惟俭。且早年那一场龃龉,让人家早早就与薛家生分了。如今再求上门来,莫说只是打发妾室来招呼,便是拒之门外薛姨妈又能如何?
薛姨妈心下羞臊不已,恨不得起身离去,却又不敢。
咬牙嗫嚅一番,随口说道:“他这般年岁,担着差事,劳累些也是有的。说来也是我冒昧了……不过你也知道,我是不得不来啊。”
说着话,扯了傅秋芳的手,心下又悲又臊,霎时间就眼圈泛了红。
傅秋芳明知故问道:“姨太太这是怎地了?”扭头看向红玉,红玉紧忙奉上帕子。
薛姨妈接了,只攥在手中,哭诉道:“我此来,为的自然是昨儿的事儿。家门不幸,出了这等孽障,竟办下如此荒唐事儿。我也知……伯爷如今对我家避之不及,也请秋芳与伯爷说,此事都是我家那孽障自作主张,绝非薛家有心算计伯爷。”
傅秋芳便道:“宝姑娘什么品性,老爷早前就盛赞有加,我们这些姬妾自是知晓的。心下也想着,再如何也不会如此唐突。只是姨太太须得好生管束了,也就是我家老爷为人端方,换做旁的人家,气恼之下丢出门外,任谁也挑不出理来不是?”
薛姨妈苦涩颔首:“是。”
傅秋芳夹枪带棒又道:“这亲戚之间,有合得来的,就亲厚些;合不来的,就生疏些。维系着亲戚情分也就是了,也不必太过热络。我家老爷大度,不愿计较此事,只是姨太太须得心中有数,不好再有下次了。”
薛姨妈臊得老脸通红,只得唯唯应下,允诺道:“绝没下一回了!”
傅秋芳颔首,才道:“昨儿那事儿就是我处置的,想着事涉宝姑娘清名,因是只心腹几人知晓。姨太太还请放心,我李家门风,绝不会让闲话传出去。”
薛姨妈要的就是这句话,闻言顿时感念不已:“诶,此番叨扰贵府了。来日,我——”
便见傅秋芳笑着摇头道:“姨太太不用如此,亲戚嘛,说旁的就外道了。”
是了,不过是拐着弯的亲戚,再有给脸不要脸的举措,那就别怪李家发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