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湘云进园(3/3)

映雪人情练达,平素却话不多,许是因着新来,还不知湘云脾性之故。翠缕自小服侍湘云,便没了那般顾忌。眼见沁芳溪里有荷叶,便道:“这荷花怎么还不开?”

“时候没到。”

翠缕道:“这也和咱们家池子里的一样,也是楼子花?”

湘云道:“他们这个还不如咱们的呢。”

这二人一问一答,说着说着就说起了阴阳来。

湘云便道:“……天地间都赋阴阳二气所生,或正或邪,或奇或怪,千变万化,都是阴阳顺逆,多少一生出来,人罕见的就奇,究竟理还是一样。”

翠缕道:“这么说起来,从古至今,开天辟地,都是些阴阳了?”

湘云笑道:“胡涂东西!越说越放屁。什么‘都是些阴阳’,难道还有个阴阳不成!‘阴’‘阳’两个字还只是一个字,阳尽了就成阴,阴尽了就成阳,不是阴尽了又有个阳生出来,阳尽了又有个阴生出来。”

一面说,一面走,刚到沁芳桥左近,迎面便撞见了快步而来的李惟俭。

不待翠缕出声,湘云遥遥便招手呼唤:“俭四哥!”

不用映雪言语,翠缕赶忙道:“姑娘,矜持啊。”

“哈?”湘云这才想起已收了人家小聘,可再不好这般大咧咧。想到来日就要嫁与此人,湘云顿时埋头讷讷,竟有些扭捏了起来。

那边厢,李惟俭呼应着举起手摆了摆,旋即到了近前。低头打量了下脸儿好似红苹果一般的湘云,笑着道:“云妹妹才到的?”

“嗯。你……俭四哥怎么来了。”强忍着心下别扭,湘云出声却不敢抬头。

李惟俭笑道:“贾侍郎到访,政老爷请我过来作陪。”

湘云嗫嚅道:“那,那你快去吧。”

李惟俭思量着道:“妹妹来的正好,武备院刚造了一物,也不知前景如何,来日我让人送来,妹妹试试如何。”

湘云终于抬起头来,好奇道:“是什么啊?”

“自行车。”

“哈?”

“过几日妹妹便知。”略略颔首,李惟俭便往大观园外而去。行走之际,忽而叮当一声,却是一个金灿灿的物什掉落青石板上。

偏生李惟俭好似一无所知一般,湘云紧忙叫住:“俭四哥!”

她跑上前拾起那物什,只瞧了一眼便默然无语。只见掌中文彩辉煌的一个金麒麟,比自己佩的又大又有文彩。

此时李惟俭回身懊恼道:“一时走得急,竟险些将此物丢了,多谢云妹妹!”

湘云低声道:“俭四哥从何处得来的?”

“那日老太太送我的,说是贺礼。”

贺礼……贺的是什么,不问自知。湘云顿时红了脸儿,一时忘了将那金麒麟交还。

这金麒麟成双成对,一直都是史家之物,她自小佩在身上,总听姑祖母说,待这金麒麟凑成一对儿,她便得了好姻缘。

如今想想,果然应了!就是……不知俭四哥会不会打自己。有心问询,又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云妹妹?”

“哦,哦。”湘云赶忙将金麒麟送还,打趣道:“幸而我瞧见了,明儿倘或把印也丢了,瞧你怎么办!”

李惟俭笑道:“印丢了就丢了,这个可丢不得。”

取回金麒麟,李惟俭贴身挂好,随即拱手告辞而去。直到其身形出了大观园,湘云方才收回目光来

转头就见翠缕目中满是揶揄打趣,湘云顿时咬牙恼了:“敢浑说定有你的好儿!”

翠缕故作委屈道:“姑娘,我可是什么都没说呢。”

主仆打闹一番,又朝绮霰斋而去,这且不表。

却说李惟俭一路到得贾政外书房,果然就见贾雨村此时正与贾政谈笑风生。见了李惟俭,贾雨村愈发热络,落座后寻着李惟俭说了好一会子话儿。

他如今是兵部侍郎,此时兵部管武职选授、处分及兵籍、军械等事务,调兵遣将之责自有五军部分担。

说白了兵部就是管后勤的,却又被内府分去了一部分军械生产的差事。因是要调集军械,总要与内府打交道。

贾雨村新官上任,忙得不可开交,却屡屡在内府碰壁。没奈何,思量一番,干脆来了荣国府。

一则贾政方正可欺,正好趁机交好李惟俭;二则因着金陵旧事,贾雨村狠狠得罪了王子腾一遭,此番借着贾政说不得能转圜一二。

李惟俭情知贾雨村是什么货色,因是虽不能拿捏姿态,却也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眼见李惟俭如此,贾雨村也不强求,公事公办总比四下拿捏强得多,因是便转而问起宝玉来。

夸赞几句,贾政心下当了真,当下打发人去叫宝玉来。

那边厢,湘云送了戒指,又与袭人闲话一番,待宝玉回来,映雪赶忙悄然拉扯了湘云衣袖。湘云这才恍然觉着不妥,紧忙起身往怡红院而去。

宝玉心下纳罕,不知一向爽利的湘云怎么也躲着自己。正纳罕间,便有婆子来叫,说是老爷有请。

宝玉唬了一跳,待问明是应酬贾雨村,这才恹恹而去。

他一走,宝钗便来了。寻了袭人问询:“云丫头在你们家做什么呢?”

袭人笑道:“才说了一会子闲话。你瞧,我前儿粘的那双鞋,明儿叫她做去。”

宝钗听得此言,便没再说旁的,转而说起了闲话。正待此时,忽见一个老婆子忙忙走来,说道:“这是哪里说起!金钏儿姑娘好好的,投了井了!”

袭人唬了一跳,忙问“哪个金钏儿?”

那老婆子道:“哪里还有两个金钏儿呢?就是太太屋里的。前儿不知为什么撵她出去,在家里哭天哭地的,也都不理会她,谁知今早就投了井……亏得二奶奶正巧撞见,不然说不得人就没了。”

宝钗道:“这也奇了。”

袭人听说,点头赞叹,想素日同气之情,又念及金钏儿这般的一句话都能逼得投了井,若来日自己不对了王夫人心思,岂非也要这般?因是愁眉不展,心下思量不停。

宝钗听见这话,忙向王夫人处来道安慰。

到得王夫人房中,只见鸦雀无闻,独有王夫人在里间房内坐着。宝钗便不好提这事,只得一旁坐了。

王夫人便问:“你从哪里来?”

宝钗道:“从园子里来。”

王夫人道:“可看见你宝兄弟么?”

宝钗道:“才倒看见了。他穿了衣服出去,不知哪里去了。”

王夫人点头半晌,叹息道:“你可知道一桩奇事?金钏儿忽然投井了!”

宝钗道:“怎么好好的投井?这也奇了。”

王夫人道:“原是前儿她把我一件东西弄坏了,我一时生气,打了她一下,撵了她下去。我只说气她两天,还叫她上来,谁知她这么气性大,就投井了。亏得凤丫头撞见,不然岂不成了我的罪过!”

宝钗笑道:“姨娘是慈善人,固然是这么想。据我看来,她并不是赌气投井。多半是她下去住着,或是在井跟前憨玩,失了脚掉下去的。她在上头拘束惯了,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处去玩玩逛逛,岂有这样大气性的理!纵然有这样大气,也不过是个胡涂人,也不为可惜。

再说又没死成,姨娘何必自责?”

王夫人点头叹道:“这话虽然如此说,到底我于心不安。”

宝钗笑道:“姨娘也不念念于兹,十分过不去,不过多赏她几两银子安抚了,也就尽了主仆之情了。”

宽慰了王夫人好半晌,王夫人这才转好,吩咐了彩云送去二十两银子,别的再无二话,只要白瞻家的这几日将那金钏儿看顾好了。

须臾,宝玉回返。这会子他也听闻金钏投井险些死了,因是蔫头耷脑、无精打采,进来便被王夫人数落教训了一通。

好不容易被放出来,便背着手,低着头,一面感叹,一面慢慢的走着。信步来至厅上,刚转过屏门,不想对面来了一人正往里走,可巧儿撞了个满怀。

只听那人喝了一声:“站住!”

宝玉唬了一跳,抬头一看,不是别人,却是贾政与李惟俭,早不觉倒抽了一口气,只得垂手一旁站了。

贾政道:“好端端的,你垂头丧气嗐些什么?方才雨村来了要见你,叫你那半天才出来;既出来了,全无一点慷慨挥洒谈吐,仍是葳葳蕤蕤。我看你脸上一团思欲愁闷气色,这会子又咳声叹气。你那些还不足,还不自在?无故这样,却是为何?”

宝玉素日就畏惧贾政,又方才被王夫人教训过,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只站在那里讷讷无语。

李惟俭便道:“宝兄弟应是触景伤情?不过是心思细腻了些,老爷又何必责怪?”

贾政原本就有气,待听得‘心思细腻’这一句,顿时更气了三分。男儿大丈夫,竟日与姊妹厮混在一处,简直不成样子!正要教训,忽有回事人来回:“忠顺亲王府里有人来,要见老爷。”

贾政听了,心下疑惑,暗暗思忖道:“素日并不与忠顺王府来往,为什么今日打发人来?”

李惟俭却心下恍然,忠顺王府长史来了?那岂不是说宝玉要挨揍了?当下便道:“我与老爷一道儿去瞧瞧?”

“也好。”贾政应下,赶忙打发管事儿的请人去书房叙话。

本来要揍的,写着写着发现没一万六千字揍不成,太困了,还是明天揍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