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春来百花无意赏(2/3)

雪雁、紫鹃喜滋滋报了,黛玉这才放下心事,其后延医问药,不数日便大愈了。

这十来日黛玉染病,宝玉自是忙前忙后,每每到得碧纱橱前,不是被袭人拦下,便是被紫鹃、雪雁拦下。只道林姑娘还病着,不好过了病气儿。

宝玉心中极委屈,想着林妹妹此番回来不知为何竟与他生分了,袭人等好一番劝慰,宝玉却摇头不已。他只是时常犯痴,又不是傻,哪里感知不出黛玉素日里的疏远?

一日在贾母面前抱怨几句,贾母却并不计较。只道外孙女年岁渐长,不好再似以往那般与宝玉耍顽,总要有些姑娘家的矜持。因是好生劝慰了一番,转头便将此事忘诸脑后。

宝玉心下苦闷,转头便不免多去寻了宝钗几回。

宝玉气性大,忘性更大。待黛玉大愈,转头儿又小意纠缠,亏得雪雁与紫鹃死命拦下,这才免了黛玉之窘。饶是如此,黛玉心下自是羞恼,却偏生寄人篱下,不得自由。

加之贾家修造园子,银钱流水一般泼洒出去,这贾母与宝玉等主子的日常用度还好说,似黛玉这般须得时常温补的,难免就有些顾及不到。

黛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里耽搁得了?雪雁并紫鹃两个丫鬟与黛玉说过几次,黛玉终究点了头,转天紫鹃请假回家探望,趁机走了一趟李家宅第,将一应所需告知了晴雯。

此时李家上下,不论姨娘还是准姨娘,尽知黛玉过几年便是自家主母,且不说晴雯本就极得意黛玉,便是没有这一遭,又岂会放过这般讨好来日主母的机会?

紫鹃头晌告知了,傅秋芳亲自打理,家中有的,选品色好的包起来;家中没有的,赶忙打发管家吴海平去采买。不到晌午,各色物件儿齐备,晴雯乘着马车紧忙给紫鹃送了过去。

小小一个包袱,提着不过几斤重,内中是上品的血燕,还有一块陈年女儿茶。

晴雯颇为关切黛玉,细细问了详情,得知黛玉前阵子竟病了,不由得嗔怪了几句,埋怨紫鹃不早些送信。其后又定下,每月择一日,不拘林姑娘缺与不缺,总要互通内情。若实在赶不及,便使了银子,请那门子余六往李家送一封信笺便是,过后众人自会尽快寻机将东西送去。

待晴雯匆匆而去,紫鹃提着包裹心下五味杂陈。不由得暗自庆幸,亏得姑娘选了俭四爷,便是不在,也将桩桩件件安排的极妥当。若选了宝二爷……姑娘但有所求,他除了胡闹一番还能如何?说不得还要姑娘处处为他着想。

转过天来紫鹃回返,待宝玉与三春闹腾着散去,老太太又去房中小憩,紫鹃这才悄然进得碧纱橱里,将包袱铺展开来。

巴掌长的刺参二斤有余,此物最是补阴;女儿茶茶饼一块,用于饭后解腻;上品血燕八盏,内中还附了方子,说是与冰糖熬煮了,最是滋阴补气。

主仆三人一一看过,心下各异,却都不则声。紫鹃又将内中物件儿仔细收拢了,转头儿才低声道:“姑娘,待下晌厨房不忙,我去使了银钱炖一盏燕窝来。”

雪雁在一旁呼出一口气,又蹙眉道:“这温补之物是不缺的,唯独宝二爷那头儿,实在让人为难。转眼姑娘都这般大了,都道七岁不同席,姑娘都十二、三年岁了,宝二爷偏与小时候一般不拘姑娘在做什么,闷头便往里闯。”

紫鹃也道:“我提过两回,错非袭人劝慰着,只怕宝二爷就恼了。姑娘,我们当奴婢的不好在老太太跟前儿多嘴,姑娘得空不若与老太太提提?”

黛玉罥烟眉紧蹙,叹息道:“你道我没提?老太太什么心思,伱们又不是不知?处处纵着宝二哥,我看啊,除非他杀人放火,不然老太太定是不肯管束的。”

雪雁就道:“这却难了,回头儿俭四爷回来,若是瞧见宝二爷这般,说不得就恼了。”俭四爷素日里瞧着温润如玉,待下人也极和气,可雪雁却见识过俭四爷发飙的。

当日林家的林煜,生生被俭四爷一巴掌将后槽牙都抽飞了。那林煜不过是谋算姑娘家产,便被俭四爷这般对待,宝二爷心里头可是谋算着姑娘啊,俭四爷若发起飙来,只怕定是一场风波!

黛玉叹息道:“我素日里能躲就躲,躲不开不过虚应几句,也不知他哪儿来的劲头,想起来便会痴缠几日,恼了又去寻旁的姊妹,过几日又来。”

一时间主仆三人相顾无言,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转眼又是几日,这日黛玉方才用过早饭,正陪着贾母说着话儿,忽而有婆子来报,说夏太监又来了!

比照过往,贾母心下稳妥了许多,暗忖莫非大姑娘元春有喜了不成?算算封妃三个月,这会子有了动静倒是正好儿!

老爷贾政坐衙去了,大老爷贾赦紧忙迎了去。不片刻王夫人、邢夫人、王熙凤一道儿寻来,叽叽喳喳胡乱忖度,却再不复当日忐忑,只道必有喜事盈门。

过得半晌,又有婆子匆匆来报,说此番却与大姑娘无关,而是宫中派了女官来照料林姑娘。

邢夫人当即暗自舒了口气,亏得元春不曾有喜,这数月里仗着元春封妃,王夫人说话愈发有底气,便是老太太也不好驳斥。倘若元春有了喜,这家中哪儿还有她置喙的地方?只怕来日非得被二房谋算的夺了家产、爵位不可!

王夫人自是心下略略失落,又加之心中本就不待见黛玉,此番宫中派了女官下来,这宝玉与黛玉的婚事岂非就要坐实了?有心入宫与元春提及一嘴,又想着元春方才封了妃,刻下还不算安稳,便生生忍了下来。由是,王夫人心中愈发郁郁。

软榻上的贾母自是喜不自胜,紧忙命人引那女官入内,面上堆笑,想着宝黛婚事此番怕是妥当了,因此心绪极佳。

须臾光景,大丫鬟鸳鸯引着一三十许女子入得内中,那女子身量中等,面容不过寻常,举手投足却自有仪度。问过才知,敢情这女子先前是尚食局的司药,名唤卫菅毓,乃是正儿八经正六品的女官!

因是荣庆堂里除去贾母、王夫人、邢夫人这等诰命,余下王熙凤,乃至于薛姨妈,见了人家都得先行见礼!

因是贾母等不敢大意,紧忙请卫菅毓落座,又命人奉茶。那卫菅毓只道:“妾身得圣人之命而来,来前吴贵妃曾与妾身耳提面命,说林盐司殁于王事,圣人心下大恸。林盐司身后只余一孤女,总要照拂其长大成人,方才全了君臣一场。”

贾母等纷纷称是。

那卫菅毓便道:“因是妾身这边厢先向国公夫人、邢淑人、王宜人道个恼,这往后妾身若有不当之处,也全是为了林姑娘好儿,并无旁的心思。”

贾母自是不提,正一品的国公夫人诰命;邢夫人因着贾赦的一品将军,得了正三品淑人诰命;贾政不过是从五品的员外郎,因是王夫人不过是宜人。

家中上下,一并称王夫人、邢夫人,实则外间正式称呼各自不同。邢夫人的诰命品级可比王夫人高了不少。刻下卫菅毓不明就里,当面提及,王夫人自是有些挂不住脸儿。

王熙凤眼见王夫人面上不快,紧忙便笑道:“卫司药说的是,玉儿乃是老太太外孙女儿,素日里宝贝得什么也似,这阖府上下谁人不知?又都是亲里亲戚的,谁还不为林姑娘好儿了?”

贾母附和几句,那卫菅毓便含笑道:“这般说来,妾身就放心了。老夫人也知,妾身本是司药,盖因林姑娘自小体弱,这才打发了妾身来照看。寻常礼仪教养,妾身是不大擅长的,不过这药、膳二事,妾身自问还能说上几句话。

这一二日宫中便会派了御医来,仔细诊过脉后,自会定下林姑娘每日膳食。此后每月必有御医问诊,还请老夫人莫要厌嫌繁琐。”

这本就是钦命,贾家众人哪里敢开口反驳?贾母更是不迭声地笑道:“我那玉儿,身子打小便弱。天恩浩荡,此番御医每月问诊,真真儿是求都求不来的恩典,我哪里还会嫌弃?”

卫菅毓起身一福笑道:“如此,妾身就放下心了。”说着目光转动,略过三春、宝钗,定在黛玉身上,却明知故问道:“却不知,哪一位是林盐司之女……林姑娘?”

黛玉这会子正在贾母身边儿,贾母紧忙扶了一把,黛玉便起身一福见了礼。那卫菅毓不敢大意,紧忙上前搀扶了,待其起身这才笑盈盈扫量了几眼,赞道:“林姑娘果然好品格,往后姑娘称我一声卫大娘便是了。”

黛玉娇滴滴叫了一声,惹得卫菅毓好生怜惜。其后贾母设宴款待,又送了头面笼络卫菅毓自是不提。

贾家上下本道这卫司药是个明事理、好说话的,奈何不过两日便有下人腹诽。

御医到得荣国府,给黛玉诊治一番,又查过素日脉案、用药,当即停了人参荣养丸,说黛玉体弱,宜食补不宜药补,转头儿那卫菅毓便进得厨房,将一应厨子赶出去,亲自动手料理膳食。

除去每餐一道温补食材,余下吃食都要仔细问询过,才会定下黛玉吃与不吃。

这几日紫鹃每每舍了银钱与厨房,换得小灶送去黛玉处,卫菅毓此举便绝了厨房的好处,因是自然腹诽不已。

有不知死活的婆子跑来王熙凤跟前儿说嘴,王熙凤却是拎得清利害的,情知卫菅毓开罪不得,因是发了脾气,将说嘴的婆子拖出去打了板子,厨房因是才消停下来。

又一日,宁国府桃花满园,尤氏请了荣国府众人去赏花。黛玉有些困乏,便没随行。王熙凤伺候着贾母,带着宝玉、三春、宝钗去到园中耍顽了一番,宝玉瞧着满园花团锦簇,一时间便痴了。

对着桃枝痴呆良久,这才狠心折了,嚷道:“林妹妹没来,我折了桃枝与林妹妹瞧瞧去!”

说话间拔脚就走,兴冲冲奔着荣国府而去。

这般情形贾母习以为常,因是并不在意。王熙凤心思细腻,略略思忖便觉不妥。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林姑娘房里可是多了个卫司药,以宝兄弟那脾性,非得冲突起来不可!

王熙凤不好在贾母面前提及,又生怕真闹将起来,因是推说饮酒饮得昏沉,紧忙领着平儿回返荣国府。

匆匆赶到荣庆堂,隔着一道门便听得吵嚷声传来,王熙凤顿觉头疼不已!

只听那宝玉叫嚷道:“我自是知道是林妹妹房中,我与林妹妹打小儿睡在一处,怎地就进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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