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五针 诗词入绣,江水为题(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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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波澜起伏的沙场斗绣,最后竟迎来了谁也没想到的结局。吴门绣庄赢得了总胜,凰浦也出线了,再接下来便是粤绣与苏绣的御前对决。

可就在凰浦众人再次振作精神,准备迎接这最后决战时,安南那边却出了事,朝廷很快就将注意力都放在了那边,皇帝皇后也再没心思顾得上这场斗绣。

不过宫中朝中虽然都把这事给忘了,可又没说终止斗绣,因此此事便只是被晾了起来。那些被淘汰的绣庄倒还好,眼看近期没热闹看便都回去了,吴门和凰浦可就有些尴尬了:回省不是——谁知道皇帝皇后会不会什么时候突然想起这事呢;留下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开始最后一场,万一皇帝皇后十年不记得,他们在京师等个十年不成?

林叔夜与众人商量后,决定让林添财回去主持局面,只留下林叔夜、高眉娘、林小云、沙湾梁哥等几人,辜三妹也自请留下了。

不料就在这时又起变故,原来去年年底太后去世,临终时要求跟兴献王(嘉靖帝生父)合葬,嘉靖帝谨遵遗嘱,就想将位于湖北承天府的显陵(兴献王陵墓)迁到北京来让父母合葬,不料近期承天府来报说显陵渗水恐无法搬迁,嘉靖帝震惊之下不顾大臣反对,决定率领文武百官南巡湖广,查看显陵的情况。

于是一场轰轰闹闹的嘉靖南巡开始了,尚衣监忽然想起御前斗绣的事,就令凰浦、吴门也随行——万一皇爷途中忽然想起这事呢?再说秦福因为没能随驾,便借这个由头把干儿子塞进南巡队伍里头去。

这可就苦了两庄众人,他们不在官方名单之中,因此坐不了朝廷的车船,却得跟在大部队后面随时听传。霍婉听到消息,决定也随驾南行,如果等到了承天府御前对决还没进行,她就直接从承天府回广东。

林叔夜急急忙忙去找了车马,不但要将几个人载上,还要运载许多的备用物料——那些物料实在太多,现在人手又不够,于是高眉娘连夜挑选,将其中最可能用上的两成物料带上,就算这样也是装了满满五大车。

皇帝出了京师之后,精神上一下子就闲逸了起来,沿途问了些闲事,走到涿州附近,也不知是谁提起,忽然就想起这场还没完的御前斗绣来。便召秦德威一问,知道斗绣已经斗到最后一轮,等着最后对决的两大绣庄也跟着大部队后面。

嘉靖帝在马车上无聊至极,看着毛伯温所献的那幅沙场兵棋绣,那上面还附带着一场四国混战的兵演始末呢,忽然就想起这场御前斗秀来,一时心血来潮,便命礼部出题,两庄将绣刺好献来。

礼部尚书严嵩得了旨意,琢磨着圣心,这可是御前对决了,代表了皇明刺绣最高成就,若是随便出个题目不免有失水准,又是礼部出题,先前毛伯温的兵部出的那个题目大得圣心,礼部总不能比兵部差。就这么琢磨了许久,过白沟河时看到奔流的河水,忽然有了主意,当下报了题目,命二庄“以诗词入绣,以江水为题”。嘉靖帝见了题目一喜,称严嵩所报合意,便令尚衣监传命二庄依题绣来。

皇帝终于想起御前斗绣的事,凰浦众人先是一喜,可等看到题目,高眉娘却犯了难。

林小云见姑姑眉头紧锁的样子,就帮着她骂人:“这一路都在马车上颠簸,叫人怎么刺绣?”

高眉娘却摇头:“这个倒也有办法,我们白天在车上睡觉,晚上别人歇下了我们赶工。再说吴门跟我们是一样的条件,因此没什么可埋怨的。”

林小云一听暗中叫苦起来,白天坐车本来就难受了,还要晚上赶工,这还叫不叫人活了?却不知高眉娘当初辗转西南几千里,比这个苦多了,所以不放在心上。

林叔夜问:“若是这样,姑姑为何为难?”

“此题对我们不利。”高眉娘长长一叹:“娟儿的运气,终究比我好啊!”

“为何这么说?”林叔夜问。

换在以前高眉娘多半叹了一口气,不愿多谈这种跟斗绣没有直接关系的话题,但她与林叔夜如今的关系不比以往,她自己也在这层关系下有了些许转变,有些话更愿意说出来了,当下又叹息了一声,说:“我与娟儿针功、创想、天赋、勤奋都难分轩轾,但在有些小项上终究各有所长。比如微绣,我比她好些,双面绣,她比我强些。素雅风格的,她拿手些,浓墨重彩的,我技巧多些……如是种种。因性情的不同,中正平和的更适合她,而激烈极端的更适合我。落到这次的题目上,以诗入绣,原图必要画上题诗,也就是说到时候会有书法入绣,而书法入绣之法,娟儿比我更有心得些。”

林小云也算听出来了:“所以这个题目是对吴门有利?”

高眉娘点头。

林小云一听就骂了起来:“黑幕!这里头一定有黑幕!”

林叔夜道:“这次出题目的是吏部尚书严嵩,他是江西人。”

“那……那就是内阁出了猫腻!”

“内阁现在当家的是夏言,他也是江西人。”

“那……他们在江西,苏州在江东,一定偏着他们!”

林叔夜翻了他一个白眼,不理这个表弟了,转头对高眉娘:“书法入绣一道,姑姑与沈师傅差距多大?”

“毫厘之微。”

林叔夜笑了:“所以普通人看不出来?”

“莫说普通人,便是绣评人也未必分得出高下,除非是徐博古、梁太元这般毒辣的眼珠子。”

林叔夜笑道:“那就不怕了,到时候评绣的多半没这功力。姑姑就不想这个了吧。”

高眉娘却是摇头:“纵然别人看不出来,但绣品以出来,谁高谁下,我和娟儿自己心里清楚。”

御前大比进行到这里,她的心态又有了微妙变化,尤其沙盘绣一战让她看明白了自己的追求:不在于官方认定的输赢,也不在于这场斗绣带来的名利,而是想借着这个规格最高的斗绣场证心证道。虽然她和沈女红自可私下再比,但那样的私比哪有这御前对决这般条件:万众瞩目、压力巨大且一切不可控。

艺术境界到了她们这个层次,而实力又极度接近,真要分个高下,除了自身功力之外,有时候还要比比运气——而运气本身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许多艺术品的诞生都有运气成分,换了个境遇,那件作品可能就出不来了。

“那怎么办?”林叔夜问。

“书法入绣这一项,我们怕要落后些许了。”高眉娘道:“只能靠别项来领先弥补,但是……”她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又哪有那么容易!娟儿绣艺的顶尖是全方位的,不只是针功、智慧、经验、创思,全都是最顶尖的——就连性情也是平和稳重,所以这一路走过来她几乎没有犯过错误,惠师会掉进去的陷阱,她不会掉,姚凌雪会出现的差错,她也不会出。在此之上,她还有直觉。”

“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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